苏摇铃收到的照片显然是刚洗出来的,还挺老的。
店员不能出店铺，所以穷鬼这个跑腿作用就很大。
她细细看了看——
实在是店铺里的灯光跟没交电费一样，太暗淡。
这是一张室内的照片,隐隐可以看出角落摆着的室内景棚，以及墙上挂的满满当当的相框,再联想到沈亦选择的店铺,那就很明显了——
这拍的就是照相馆内部的情况。
但诡异的是，墙壁上还有很多干涸的血痕,颜色浅淡不一,一个个相框里伸出一只只僵硬的手、腿和脑袋，看起来就像是长满了人类肢体的墙壁，又像是无数人被砌在墙内。
场面极度掉san（理智）。
也就是沈亦，换做别人,看见这样的场景,估计早吓死了。
她没有看见照相馆的内容,不知道这些东西用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是沈亦的“随手拍”,正好发现了这面墙的“秘密”。
实际上，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等他靠近这面墙的时候，就会被拉入墙体当中，成为恶鬼们的食物。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真的观察如此仔细,直觉敏锐。
沈亦给她这张照片，当然不是上班途中无聊，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这是一种提醒——
一种很简单的提醒，属于看得懂就行,看不懂就算了，懒得多废话。
店里是有危险的，而且很可能有恶鬼藏在其中。
不过，苏摇铃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毕竟打印机的那玩意儿就是她亲手扔出去的。
门口的争斗已经结束，店里只有打印机轰轰响动的运行声，一张张“简陋”的只有文字的洗脑传单被答应出来——
你还在为了得到顾客的一点“现金”而苦苦设计吗？
红心商场那么多的优质商品，你却还在因为囊中羞涩而不敢进入店铺吗？
同样是死人，别的死人可以穿金戴银，点最贵的菜，打最贵的印，而你，却因为那简单的数字，而错过吗？
现在，不用担心价格问题，不要担心消费能力，亏本还送礼，只为顾客你，定金满付，砍一刀活动……
来就有惊喜！
苏摇铃之前在看照片，现在在收传单，打印机鬼想着，趁她不备，偷偷爬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它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很熟悉的鞋子。
因为刚才，就是这双鞋子，把它一脚踢出数米，现在脸上还有鞋印……
苏摇铃蹲下，“嗨。”
打印机鬼：“！！”
你不要过来啊！！！！！
苏摇铃说，“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这话谁说都有可能，但是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刚才都干过什么？
苏摇铃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椅子上，和它聊了起来：“我有点事问你，你看，我这个人也是很有同情心的。”
重新定义有同情心。
“既然打印机是你的家，让你在外面吹冷风我也于心不忍，你回来可以，但是不能打扰我工作，你也知道，只有好好工作的售货员，才是红星商场合格的售货员。”
苏摇铃虽然什么重话狠话都没说，但打印机鬼趴在地上，莫名感到一股威胁和冷意……
它强装镇定：“你想，想干什么？”
苏摇铃问：“刚才你说，这个店是你的？”
打印机鬼说：“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你来之前，我都在那打印机里滚动多久了。”
苏摇铃：“那店主就是你？”
打印机鬼想了想，有些心虚：“可以这么理解……”
苏摇铃：“那就不是你呢。”
打印机鬼：“是我！这鬼地方怎么还有人和我抢！这就是我的地盘，我混到现在容易吗？你要知道，只有表现最好的，最被需要的，才能在红心商场拥有自己的店铺！”
苏摇铃把玩着裁纸刀：“展开说说你怎么表现的。”
打印机鬼看见那刀身反射出来的寒光，打了个冷颤，“你，你别乱来。”
苏摇铃：“那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打印机鬼立刻怂了，“我说我说，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其实，我也算不上店主，所有的店都是商场的，只是打印店这地方，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顾客……更没什么油水，所以，没人和我抢，而且我以前就是被卷进工厂机器里死的，死了之后也没人管我，扔到乱葬岗来了，这不是修了大楼，把我们压的很难受，好在后来变成了一个商场。”
它这番话说的很真诚，不像是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
苏摇铃想了想，又问，“那个黑色的看不清的影子，见过没有。”
他自称是店主，在一楼的时候，还找过苏摇铃。
打印机鬼说：“这遍地都是黑色的影子……”
苏摇铃瞥了它一眼，居高临下，那目光好像已经把它看成是鱼饲料的形状了。
“有有有！”
它立刻老实道，“你说的是电梯吧？它可是个怪东西，早就来了，比我还早，我也只是听别的鬼提起过，反正它一来，我们就得躲，听说，见过它的不是没了就是疯了。”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那黑色人影根本就不是店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店主，来骗来偷袭。
苏摇铃问：“红星商场不是没有电梯吗？”
“是没有电梯，但是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也不多，或许楼上的知道多一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为什么电梯是人的形状？我也想知道！大家都叫它电梯，我也只是顺着叫而已。”
穷鬼在角落点头：“我可以作证，它说的没错，大家都叫它电梯，没人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它是坐电梯来的，这地方不就是这样吗？谁也不关心，更记不住你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死在哪，你是什么鬼，你看，到现在为止，我们不是一直叫它打印机鬼吗？那您说的那个，估计就是电梯鬼！”
电梯鬼顿时合理了起来。
“总之，越往上的东西知道的内容越多！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问问上面的就知道了，我知道的可都说了，能不能让我回去休息一下……”
打印机鬼可怜道。
苏摇铃说：“进去吧。”
她没管地上滋溜溜蠕动的打印机鬼，开始回想手册的问题。
按照打印机鬼的说法来看，红星商场是没有店主的，如果没有店主，那么【在店主的允许下可以前往商场五楼】的条款，很可能就是被篡改的条款。
但那个黑影一进来就说自己是店主，还让她去五楼，说明它可能是明白手册上有这么一点的，所以才利用这一点。
这么说来，【电梯】、【店主】和【篡改商场手册的力量】，很可能是同一个势力。
有了这样的推断，很多条款的真假，也就可以辨别了。
对于她而言，还有另一个需要弄清楚的问题——
商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要杀他们，还是只是为了控制污染？
现在看来，电梯至少是有污染能力的，甚至可以污染商场的规则。
但商场本身的存在也很奇怪。
对于商场来说，真正的购物和消费其实并不重要，就像是因为它是一个商场，而商场有商铺，售货员和顾客，所以才有了这些东西。
需要和被需要的概念，在这里被多次强调。
红心商场的口号里，有三件事很重要——
买东西，卖东西，扔东西。
买卖不用说，但扔东西出现的很奇怪。
扔东西的地方，按理来说，应该是垃圾站才对。
但这里的死人和怨鬼，却又似乎都契合这些特征——
就像打印机鬼说的一样，他死后，并没有什么人记得他，为他讨回公道，甚至是为他安葬，而是直接将残缺的他扔到了乱葬岗。
红心商场，有太多被抛弃，被扔掉的“人”了。
这才是为什么，商场如此强调“被需要”的概念吗？
一旦不被需要，就会被扔掉，像是垃圾一样。
丈夫扔掉妻子，朋友扔掉朋友……
就在这个时候，打印机又自己动了起来。
吓得打印机鬼连忙自证，“不是我啊！”
它的声音还闷在放纸箱里。
很快，图像就打印了出来。
苏摇铃上前，抽出打印机里的几张纸。
打印的是黑白的照片，因为这是黑白的打印机，没有彩色油墨，而照片上，是一个高中班级的合照。
合照上，没有王民生，但有阎小满，也有周慧雨，她们是一个班的。
如果阎小满在，她应该会认出来，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就是万小小。
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其他的照片，则是没有其他同学的闺蜜合照。
除了阎小满，万小小以外，还有第三个人。
她们看起来都一样的年轻，活泼，一样的漂亮，阳光。
互相牵着手，比着相同的动作，穿着一样的校服，背着一样的书包。
那个穿着黄色外套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打印机店门口，将几块肉放在柜台上，说：“我来取打印的东西。”
苏摇铃转头：“这几张？”
“对，”
女孩虽然只剩下半张脸完好，但苏摇铃依然认出来，她就是照片里的女孩之一。
苏摇铃将打印好的东西给她，在女孩低头看打印纸的时候，苏摇铃问：“我这里只能打印黑白照片，但是，你应该知道，前面的照相店应该能打印更好的照片，而且还是彩色的，不至于看起来和遗照一样。”
女孩抬起头，露出恐怖的笑容，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我要的就是遗照。”
苏摇铃：“据我所知，这上面的两个女孩都还没死。”
女孩继续微笑着，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她们会死的。”
下一刻，她消失了。
打印店的机器，也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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