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闹了半天, 达不到目的，不得已歇了心思。
村里流言蜚语一直在传，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反正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张父也没给张母好脸色看。
张于坤原以为赶跑了李娟, 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个女人。
没钱没房没车, 还没固定工作, 还有一个儿子和多事的父母，女人见了他都得绕道。
毕竟还年轻, 精力旺盛，之前李娟在的时候, 好歹身边有个女人, 如今连个女人都没了, 开始埋怨起了张母。
都怪张母赶走了他老婆，害他打光棍。
儿子怪她，孙子怪她，老公怪她，张母每天都在家里怨天怨地, 哀声连连, 却没人理会她。
没人把她当回事。
这时候，她才想起张芸这个女儿的好, 可惜, 联系都联系不上人。
*
今年，肖丽给了张芸第一笔分红。
上半年张芸还没来上班，工作室的收益马马虎虎, 重点是下半年，收益那是相当可观。
张芸被分到了两万多块钱，她把钱拿到手后, 加上她和许康的工资，还有小商铺的盈利，紧接着就开几张信用卡捣鼓捣鼓，向银行再借点钱，一次性提前还了点房贷，这样就能少点利息。
一家人的日子又过得紧巴巴了。
原本只需要还房贷，现在还要还信用卡和银行的钱，但好处是房贷眼看变少，这些钱是在他们承受范围内的。
一开始以为还要辛苦一年，没想到半年就把银行的钱还清了。
这日。
张芸去接两个女儿，送去许父的小商铺时，发现门前有个小摊位，她眉头一蹙。
许父是个老好人，不懂拒绝别人，她还以为是谁趁机支了摊子，走过去一看，是熟人。
“哎哟，好久不见她们都长肉了，白白嫩嫩。”李翠花咧开嘴，看到两个小家伙就拿出一旁的碗，动手开始盛豆腐脑，“刚出锅呢，还热乎乎，快来吃一碗。”
许父之前摆摊卖板栗的时候，李翠花就到处叫卖豆腐脑和各种粥。许父因为要给孙女买豆腐脑，没有零钱而拿板栗跟李翠花交换，两人就认识了。
之后许父就时常用板栗和李翠花换豆腐脑给孙女吃，一来一去，越来越熟悉。
“豆腐脑。”
“我要吃的。”
两个小家伙蹬蹬蹬就往李翠花那边跑，别提多高兴了。
李翠花给了两个小家伙一碗，然后又看向张芸，热情给她盛了碗绿豆粥。
“谢谢李阿姨。”张芸见许父神色不自然，还有什么没猜到呢？
许父为人老实，李翠花性子热情开放，这样才互补，他一个人带大许康，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足够多，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小商铺不大，但是够用，还能给李翠花腾出一点位置。
李翠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不似许父木讷，自从她来了之后，生意似乎更好了。
许康和张芸大多时候都比较忙，许父以前一个人照顾孩子，多少有些忙不过来，生怕孩子磕到碰到，如今有了李翠花，照顾都更有模有样。
张芸都不用担心两人会饿着，每天都吃饱饱。
后来，张芸也了解到，李翠花年轻时有过短暂的婚姻，后来离了婚就没再嫁，所以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她之前在敬老院工作，退休后闲不住就开始做点小生意打发时间，看得出来很喜欢孩子。
李翠花也是看中了许父的踏实，人到了这个岁数，不喜花里胡哨，找个人陪着，就够了。
许父怕张芸夫妻有想法，一直也没和李翠花有进展，刻意保持距离，而李翠花怕两人觉得她是图什么，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的情况。
她没什么亲人了，之前单位分了套房子，一个人住，有退休金，每天卖粥品也赚点钱，不图什么。
“爸，你不用担心我和许康会有想法，有人陪着你，我们也放心。”张芸对许父说。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
许父浑浊的眼睛闪了闪，好一会才缓缓点头。
张芸原本是想让李翠花也搬来这里住，反正也只是多个人，两个老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后来，许父搬到李翠花的房子去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那是一个老社区，都是同龄人，也有人说说话。
张芸不放心，还特意观察了两人的状态。
许父和李翠花待在一起后，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个人看着商铺，难免很乏味，有人解闷，心情就会不一样。
李翠花平日一个人准备第一天买的粥品，得忙里忙外好半天，许父踏实勤劳干活，熟悉流程后，天还没亮，他就默不作声起来忙活了。
家里有个男人，就是省事儿。
李翠花脸上笑意更深，没想到老年的时候来了场黄昏恋。
张芸还特意叮嘱许康，商铺里的钱，每个月都得给许父留点，此外，他们还每个月给李翠花一定的生活费，毕竟许父住在她家。
李翠花还觉得见外，不肯收，张芸硬给她了。
后来，李翠花就经常给两个孩子买衣服和糕点，简直比许父还宠她们。
许云佳和许云琪一到商铺，张口闭口就开始喊:“奶奶，奶奶——”
“诶~~”李翠花每次都笑眯眼，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逢人就说这是她孙女。
*
虽说许父和李翠花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但张芸和许康还是会抽空陪一陪孩子。
赶在工作室不忙的时候，许康会抽出时间，好好陪一陪孩子，好让许父和李翠花歇一歇。
一家人今天本来要去吃烤肉，结果商场太热闹，还要排好久，张芸便提议去超市买食材，回家做。
许康手艺本就不错，自己做省钱又卫生。
一家人从商场出来，往商场去。
到了商场，许康想着只是买点菜，冰箱里有肉，再买点辅料，差不多就行了。
谁知道，这一大两小，在商场里直接放飞自我。
“爸爸，这个。”
“这个。”
“要这个。”
“哇，漂亮！”
.....
商场的规划很“人性化”，小孩子的零嘴玩具全在下面一排，许云佳和许云琪蹲下来就能拿到。
两人眼睛都亮了。
她们一包一包拿，每一款都很喜欢，怀中都要装不下了，不断和许康撒娇，要这要那。
“嗯，买。”许康应着女儿，抬头去找张芸。
张芸这一年都在忙活，好久没出来放松了，这里看看，那里选一选，也会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往购物车里放。
许康负责推车，跟在她们后面。
绕了超市两圈，许康也把菜买好了，看向一大两小:“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的。”张芸摇头。
“爸爸，这个。”许云佳举起一包奶酪饼，还不忘给妹妹也拿一包。
“好。”许康接过来，往购物车里放。
张芸就势望过去，才发现购物车居然满了，她的眼睛都瞪了瞪:“怎么买了这么多？”
他们分明是来买点菜。
“买就买了，难得来一趟。”许康不太在意，带着她们就去排队结账。
结账时，两个小家伙在一旁等着，看着自己买的东西被装进袋子里，脸上都是开心，手上还拿着两根大的棒棒糖。
唯有张芸，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一阵心梗。
最终字数停在。
接近四百块！
“支付宝还是微信？”收银员问。
“微信。”许康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付款码，结账之后，他拎了偏重的两个袋子，让张芸拎着一个轻的。
一直走出超市，张芸都没再说话。
许康凑过去跟她说:“昨天不是去运了一趟货吗？刚好赚了四百块。”
“买菜一十块，零食三百六。”张芸看着两个大袋子，肉疼得不行了。
许康轻轻笑，去拉她的手，像哄小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回家了。”
到家后。
许康开始在厨房忙活，张芸拿着电脑，正在制作新海报，同时联系室内设计师。
肖丽和工作室新来的民族舞老师进行合作，准备在不远处再开一个新店，专门教成年人的各种舞蹈。
张芸也占了两成股份，负责宣传运营，还有管理。
预计明年年初开张，现在正在装修。
肖丽两人都是甩手掌柜，只有钱和技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张芸则不出钱，只是出力。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也得心应手。
张芸现在就一边带娃，一边给会员排课。
厨房内是许康翻炒的声音，两个小家伙坐在客厅的地上，拿着买回来的零食，你一个，我一个分着。
许云琪拿着分到的薯片，小肉手抓着，抱在怀里，眼睛都弯成一条缝:“嘻嘻嘻——嘻嘻嘻——”
张芸听到声音，抬头望过去。
许云佳也拿着一包小馒头零食，稚嫩的声音在客厅回荡。
许康听到声音，趁着空隙走出来，看着客厅里的三人，笑容越发上扬，他的视线与张芸相撞，眉眼里都是和软温情。
这一刻，那么温馨美好，让人贪恋。
*
次年。
张芸管理的第一家成人舞蹈室正式开张，生意还十分红火，她态度热情，会员对她满意得很，和那些阿姨打成一片。
上着班，时不时还有会员给她送家里的各种特产和吃食。
知道许父在卖板栗，时常光顾她们家生意。
许康每次送张芸来上班，或者来接她，就会顺便送来会员订的板栗红薯。
小商铺在今年也开了分店，请了两个店员，一个送货，一个卖货，许康也没有像以往那么辛苦了，只负责进货。
店内比以往多了不少零食，也不是只卖单一的东西。
在买房第三年的时候，两人还完了房贷，许康迫不及待就给张芸买了辆新车，还是最新的宝马。
流畅的车线，显目的车标，简直是张芸以前从未想过的。
提车那天，还遇到之前的配班同事，大家看着张芸的朋友圈，还以为她混得多么惨，一天到晚在朋友圈发广告，都知道能不能赚到外快。
现在一看都开上宝马了，纷纷跌破眼。
而对于两个小家伙来说，什么车她们都不认识，许云琪甚至还在饭桌上说:“妈妈的车没有爸爸的车大！”
面包车就是大！
张芸笑出声，许康满头黑线，一本正经对她说:“宝宝，出去外面不能这么说。”
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开的是路虎。
“为什么？”许云琪不解，不断跟着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妈妈的车就是没有爸爸的大！”
许康:“……”
*
张芸这几年很少去关注张家的事情，因为闹得太僵，她这两年过年都没回去，只是象征性通过张大伯寄了点年货回去。
当然，也给张大伯和一伯准备了一份，反正不值钱，进货商每年都会免费送他们很多。
张芸就算不回来，在村里的风评也很好。
大家都知道是张母不会做人，把这么好的女儿逼成这样。
据说李娟和一个老板厮混在一起，原本怀孕了都要结婚，后来流产又分开了，来找过张于坤，两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因为争执又打了一架，已经老死不相往来。
张阳因为没人管教，现在变成野小孩，对张家也不亲近，动不动就往李娟那边去，李娟也因为流产伤了根，没办法再生育，拼命拉拢这个儿子。
张父被气得血压升高，如今都得吃药维持。
后来，张母中风了，因为救治及时，只是一只脚瘸了，说话也有点控制不住表情，勉强有自理能力，也用不上人照顾。
人到了这时候，什么念想都没了，野心也没了。
张芸偶尔回来看看她，大多数时候坐一会就走。
张母看着她疏离冷漠的模样，有时候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感情，张芸也心不在焉。
她工作忙，电话不断，匆匆说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
许康把分店开到第三家的时候，他们夫妻全款买了一套房，是给许父和李翠花住的。
李翠花的房子是楼梯房，两个人岁数大了，上下楼梯不方便。
还是小区的电梯房好，而且安全。
今年又发生了两件大事，张阳跟着李娟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个后爸家，张于坤加入了诈骗组织，被抓了。
张母一听，当场就晕了，张父一夜白头。
两人仿佛一夜苍老十岁，眼底都黯淡无光，浑浑噩噩活着。
昔日拼命想要吸血女儿来贴补儿子，绞尽脑汁省出钱养儿子孙子，如今儿子孙子都没了。
他们依靠着这个信念活着，眼看信念崩塌，整个人瞬间失去活力，不知道该做什么。
今年过年。
别人家的女儿女婿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张母守在门口，一直看着村口。
张芸没回来。
他们家冷冷清清，透露着悲凉。
张芸也只是打回来一个电话，语气平淡，告诉她年货让大堂哥拿回去了。
电话里，张母还听见外孙女天真可爱的声音:
“妈妈，奶奶做饺子好了啦，快来吃饺子。”
“还有妈妈你爱吃的酸菜鱼哦。”
“还有红烧茄子，红烧茄子也是妈妈爱吃的！”
“爸爸说妈妈爱吃糖醋鱼！”
……
“来了。”张芸说完，没有丝毫犹豫就挂掉了张母的电话。
张母看着那一堆冰冷的年货，捂着脸呜呜哭出声，邻居听到了悲痛的哭声，却没人在意，也没人同情。
只是摇头，说了句:“这不是活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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