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回来的时候，康熙手里正拿着笔，笔锋悬在纸张上方。
“皇祖母刚刚叫人过来了？”
康熙眼睛都没抬，手中的笔上下动了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是，太皇太后说要和您一起用晚膳。”
笔终于落在了纸张上，画了个圈，“那就走吧，也到时辰了。”
梁九功跟在康熙后头，悄悄往纸上瞅了眼。
康熙笔迹遒劲，挺拔坚韧，像极了他这个人。
纸上是两个很好看的字，景和明。
明字被个圆圈起来。
梁九功抓了抓脑袋，时隔两年，旧八卦再次浮上心头，这是明妃娘娘还是明嫔娘娘呢。
让我们把时间调到一个月以前。
跑马场那日后，一切看起来都和从前一样似的。
康熙依旧对后宫雨露均沾，就是佟佳贵妃轮到的日子比起其他人多了那么点儿。
胤礽依旧总往承乾宫跑，胤禛依旧每天在盼长大好上书房，胤礽也终于得逞——他跟康熙撒娇啊，就要纳兰容若做他的骑射先生。
理由很是充足:四弟的姑姑这样好看，那儿臣的骑射师傅也要好看，儿臣就不会总惦记四弟的姑姑了。这是为了兄弟间能一直友爱相处。
康熙心情好，当即就给胤礽夹了他喜欢的虾仁放碗里，想了想道:“也是，毕竟以后你是不太可能抢得走了。”
后一句话胤礽没听清啊，只看到康熙点头应了他就开心得不行。
小孩子嘴巴小，塞了两个虾仁一口饭就满了，小圆脸鼓起来，眼睛发亮，跟自个儿皇阿玛说，“四弟一定会很羡慕我！”
康熙没再看他，嗯，也许吧。
除夕一过，天气越发暖和，胤礽的骑射小课堂终于开始，他巴巴盼了一整个冬天。他头一天就来了承乾宫跟景素说姨姨你可一定要带着四弟去，纳兰大人是我的师傅呢。
景素觉得好笑，拿出衣襟上挂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瞧把你四弟羡慕的，一会儿你 回毓庆宫了，他又要跟我哭的。”
胤禛在旁边儿，本来都有点儿瘪起来的嘴又恢复了一条直线，眼睛湿湿的，奶声奶气说了句，“不哭，姨姨变坏。”
“嗯，我们胤禛都快三周岁了，可不爱哭了呢。”
“皇阿玛明天也可能会去吧。”
听到胤礽提起康熙，景素拍着胤禛的手一顿。
到底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第二天景素自是得陪着胤禛去跑马场，看到康熙不在，她松了口气。
她开始有些害怕见到康熙，但今天见到总比明天在佟佳贵妃床上见到强……景素赶紧摇了摇头，小姑娘你这个思想很危险。
他是皇帝，从谁床上下来都不稀奇。
景素定了定神，看向胤礽和纳兰容若的方向。
这人还是这样瘦。
纳兰容若见到景素的时候，眼睛里划过了丝疑惑，好吧，也没听说宫里出来个受宠到不行的贵人，不然惠嫔早都坐不住了，这些时日纳兰府邸也是气息凝滞，这后位花落谁家还未确定，不过却也做好了退一步的打算，从嫔到皇后，过于一步登天痴人说梦，但封个妃总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运作的好，贵妃也不是当不得。
景素见纳兰容若跟胤禛说着话，即使胤禛说得话他都不太听得懂，还是那样的温柔耐心。
胤礽两个在跑着热身，景素和纳兰容若站在原地。
“我知道有句诗，这句诗本意并非如此，但是我想，这一定是纳兰夫人最想对你说却没来得及说的。”景素突然出声，她觉得这么个人早死实在是人类一大损失。
纳兰容若听到人提起亡妻恍惚了一瞬，是啊，他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的，她可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她一定想说，努力加餐勿念妾。自然了，还会有一句，或许她从前就对您说过，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景素说完去追胤礽他们，空留纳兰容若在愣在原地。
卖弄了卖弄了，我刚刚竟然在大诗人面前卖弄 了一把文采。
景素悄悄拍了拍怦怦跳的小心脏，你为人类的文明发展也算是尽了一点儿绵薄之力了。
纳兰容若这边跟上来，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
直到把胤礽抱上他之前挑的白色小马，才低声说了句:“没有别的吗？比如要我为她做些什么？比如不要让我忘记她。”
她从未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不用多陪她，不用多在额娘面前护着她……结果在她离去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对她亏欠良多。
这些年，好像自己过得越不好，那份歉疚就会减轻一点儿似的。
他就这样折磨自己许多年。
景素摇头，“想来她应该也知道，得到您的思念是她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事了吧。您心里念她，照顾好自己，活得越久，她才能在这世上存在的越久。”
“现在，除了您，谁还记得她呢？”
纳兰容若低了头，一滴泪落在了一颗刚从地里冒出来的嫩绿小草上。
———
景素自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便没再过多的关注大诗人了。
这人要是真就是想死，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没用的啊，何况这几日胤禛病了，她实在没有精力关注旁的。
胤禛病的突然，一点儿征兆也没的，不过太医来看过，说刚打春孩子就是容易着风寒，并且悄悄跟景素告了状，“四阿哥说他昨天跟太子殿下在外头玩的时候悄悄把帽子摘了，他不让我告诉你的。”
景素哭笑不得，跑了满身汗，还没消就把帽子摘了吹冷风，可不是要感冒。
总归没有大事儿，就是孩子太小，得了病就要躺上几天的。
胤礽和大阿哥三阿哥都玩不到一块去，说是因为他好像一出现在大哥身边，大哥就很不松快的样子；至于三弟，荣嫔不大放他出钟粹宫的。
是以这几天给他难受的，虽然他私心觉得四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小弟，他年岁不大，想法可多，不什么都听他的……
可是没人玩儿真的好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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