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踌躇满志的走了，景素本来也兴奋的脸色泛红，可到了晚膳时间，却用得不多。
本是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反倒是有些食不下咽。
文佩在旁边儿伺候着，看得分明，只是她今天下午盘账目了，没在。
她眼神询问单霜，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了？
单霜轻轻摇头，万岁爷走的时候高兴着呢，娘娘也是。
景素怀有双生胎一事并未传出去，她跟康熙商量了，觉得还是在未确定之前，还是先不要声张，等再过上一个月，确认无误了，再把消息传出去。
但身边的人自然是都知道了。
景素原本在文佩他们眼里就是宝贝金蛋，如今自然更是，在犹豫不决要不要问清楚她为什么不开心时，景素重重地叹了口气。
“娘娘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景素摇摇头，自然不是，她这一胎怀的不辛苦，没有经历过大吐特吐的痛苦阶段，何况今天桌上摆着一道她素日里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是她就是觉得没什么胃口。
她又叹了口气，说:“我没怎么动，也都是热乎的，你们端回房中吃了吧。我没事，就是有些事儿需要想想。”
景素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虽然现在看着，并不是没事的样子。
单霜唤了外头伺候的小宫女进来收拾饭桌，文佩留在屋里伺候着。
今日景素明显心浮气躁，不太看得进去书，文佩性子急，到底是问了出来，但语气很温和。
她喜欢心情不好时也不会乱砸东西的主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肯定不是万岁爷惹了你，咱们万岁爷宁可自己生闷气也不舍得招你的。”
景素抿了抿嘴，想笑没笑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文佩听到景素幽幽地问:“你觉得我如今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文佩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她从明朝末年便在这紫禁城里当差，见过的妃嫔数不胜数，要说过得怎么样，所有的加一起，也比不上景素一个这妃子做得舒心。
“自然是好的，你有位有子，万岁爷又把放心里……说句不好听的，虽然
谁也不能说万岁爷对你的情意能一辈子不变，但是我真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娘娘今日奇怪呢，不说了’今朝有酒今朝 醉’么？今日倒迟疑起来了？”
这话是康熙飞身救下景素和胤礽之后，文佩眼瞧着景素越来越喜欢，信赖康熙，觉得担忧，旧事重提时，景素说的话。
她说，“我不想知道他今天是为了救我还是胤礽，但是，他做了，他毫不犹豫的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现在不想为了以后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担忧，只想享受当下。”
文佩揶揄她，当时那样坚定，背脊挺直，眼神发亮，这么说吧，她活了这些年，没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
景素被文佩逗得笑出声来，“我指的不是这个。”
她压低了声音，示意文佩坐到她身边来，小声说了今天康熙对女子早育这件事的质疑，并且隐约说了下，之后有可能，也许，会有些这方面的政策出来。
文佩这会儿，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然后眼眶就红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这下把景素吓得，她认识文佩这些年，她从来都是泼辣强硬的，要说女人是水做的，那文佩简直就是水泥做的！
这突然掉眼泪，实在是太不文佩了。
文佩当年，是自己把自己卖进紫禁城的，为此，她甚至倒搭了钱。
那会儿她才十二三岁，她的亲爹娶了后娘之后，便成了后爹，为了逼出她亲娘留给她的钱财，要把她嫁给一个年纪几乎能当上她祖父的鳏夫做填房，那鳏夫没有儿子，但小有家财，承诺文佩若能生下儿子，就把家中一般资财给文佩做私产。
她那个爹，口中不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开始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嫁出去了也是他的好女儿”。
女子生存不易，若是父母兄弟不肯护着，似乎再也没有旁的倚仗。
这也是为什么那样爱财的她，却从不会在景仁宫的宫女学艺上产生的花销多说上一个不字。
景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听着文佩诉说过往，也不插言，只是握着文佩发抖的手。
是啊，想来她当时听到康熙的话，都觉得热血沸腾，感动欣慰敬佩一瞬间掺杂着袭来，她从前生活在一个男女相对平等的社会体系中，感触尚且如此深，更何况是这世界中确实饱受过折磨不公的女子呢？
文佩擦 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哑着，说:“如果这世间女子，有律法做倚仗，有万岁爷做倚仗，想来过得就不会这般苦。”
她跟景素说:“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一时就能做出改变的，呵呵，太子殿下昨儿不还说什么’立竿见影’，’一蹴而就’？但是我相信，只要万岁爷想做，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也许很慢，但是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对吗？”
文佩握住了景素的手，有些力道，眼神灼热晶亮。
景素纠结的心在此刻安定，回握文佩的手，重重的点了头，“对，一定会发生什么。”
景素突然有些鄙视从前混吃等死就知道谈情说爱的自己，她从现代社会过来，觉悟竟然比不上周书成，一个古代男人来的高。
想起今儿下午康熙说的，“周书成从来明哲保身，为了夫人孩子们惜命的不得了，今天倒是让朕大开眼界，仿佛有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再想想她自己呢，只觉得自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只想着享受生活，开心快乐，其实这样有错吗？没错！
但是，她现在手中有权力。
她的男人，是天下之主。
她没有野心，没有靠男人征服世界的心思，更没有妄想在这封建社会中去宣扬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但是不是可以依靠手中的权力，借着这个男人的力量，而为同为女子的人们做些什么？
景素真的忍不住给周书成鼓掌，这疼老婆的男人，真的是太有前途了！
她从前想着，这是个随时会丢掉小命儿的年代，甚至会连累家人一起丢掉小命儿的年代，便一直畏畏缩缩的，但是今天，她想做出些改变。
文佩在她面前哭了，一个因为时代局限，而饱受压迫的女性，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哭着诉说那些惨痛的过往。
她不能无动于衷。
也许她的力量微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会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可能是失去康熙的宠爱，可能是如今的名位，但是她又不做什么祸及家人的坏事，总归不至于连累爹娘他们。
景素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景素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后，便拐了宜妃回景仁宫，跟她说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
好姐妹就是要一起发财！
她可不是吃独食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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