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娘娘身子不好？”
香菱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奴婢看着，没发热也没咳嗽的，只是精神不济，胃口不好，说是坐船坐的胸口恶心。”
景素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没叫太医？”
香菱答道:“娘娘昨天的晚膳就没怎么动过，说是在陈嫔……说是在外面吃席吃得多，不饿呢。”
……得了吧，昨天虽然能抽时间观礼，但真没有时间吃席，而且两人婚礼办得简单，哪有什么席，能摆上一桌都不错了。
“今天早上船开走了之后，娘娘也没吃的，便说是晕船，奴婢想去请周太医过来的，可是娘娘又说，不必麻烦，过会儿可能就好了。”
景素更确定自己的想法了，慧方身体好，但不是个愿意忍痛挨疼的，何况是晕船让身子那么不舒坦？她之前还因为这个笑话她，说就她这样的人才能长寿。
从来有些难受就唤太医，从来不会给病症有发展的机会。
惜命得很。
香菱可以说是知无不言了，她低着头回话，也看不到景素滴溜转的眼珠子。
景素笑笑，伸手接过食盒，说:“你先下下去吧，我正好也没吃，饿着呢，跟你家娘娘蹭口饭吃，她看我吃，也许就想吃了。”
香菱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她家娘娘和明妃娘娘只要凑到一起用膳，两人就都能多吃点。
景素看香菱慢慢走出视线，才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手指刚扣了两下门，声音传播到慧方耳朵里多少也是需要点时间的，但是景素推门的动作可能要更快些，就算慢些，也绝对是比慧方大脑反应过来有人敲门的速度快。
她推门而入时，慧方正在窗边榻上坐着，正做着把手臂伸出窗外的动作，她好像企图能抓住些雾。
景素打了个寒战，也不等慧方反应，把食盒放在桌上，便朝着窗边走去，动作利索的把窗户关严实，比文佩还能给她留个缝儿专制的多。
这屋里头的空气，景素感受着，少说也得和外面江上的寒气交换了十来遍吧。
“香菱刚关 上你就打开，是要把自己冻死不成？”
景素坐在她对面，把腿盘起来，还塌着腰。
这是个完全不费力的姿势，带着丧气，每当景素心烦意乱时会摆出的动作。
这还是她来这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做出这种动作。
想当年，景飒被抓进宫，又送出去，她也没做出这样的动作。
可能是当初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让她来不及做这样的动作，或者是，情况危急，没有半点时间能留给她心烦意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事情就摆在面前，又不是能及时理出个头绪想出个办法的。
就这样才最烦人。
景素脑海中，有挥剑的小人，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动作。
她悄悄抬起头，瞥了慧方一眼。
这人还是趴在窗户上，头枕在胳膊上，转了过去，没有面对她。
景素叹了口气。
这人其实，好像已经拿着刀斩过了。
舌利如刀。
景素挠挠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啥，然后她就把食盒打开，摸了下那碗牛乳炖燕窝，还是温热的。
她属实是有些饿，便把小碗从食盒里拿出来，开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何况她都饿了好几顿了。
景素拿勺子搅了搅，被封印掉的香气突然翻起来似的。
牛乳也香，香菱特意叫了膳房要加糖炖，于是就又香又甜的。
景素吃的也香。
直到碗里还剩最后一点的时候，景素很有仪式感的掫碗，同时拿小勺子不住的划拉着碗底的一小点燕窝。
如果这一小点粘在了碗底没进肚，东西吃的就不圆满似的。
景素仰着头把牛乳燕窝吃的一点不剩，然后颇为满足的把碗落在桌上，声音不小，同时喟叹一声。
生怕不知道她吃得多满足似的。
她满足到半道时，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幽怨的视线。
慧方被牛乳燕窝的香甜气味诱惑着，以为景素会把它递到自己面前，结果就听着这人呼噜呼噜的痛快干掉。
慧方委屈，说:“你竟然都不安慰我一下吗？”
景素也可怜巴巴的，“我 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后你就对着牛乳燕窝开口了？”
景素突然就觉得心下轻松了，“还有胃口跟我争食，想来你也不用我安慰你什么了。”
慧方想翻个白眼儿，可是又觉得白眼和自己现在凄风苦雨般的凄惨心情不符，不能破坏气氛。
“那你也要安慰我一下啊！”
慧方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景素便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坐下，搂着她，说:“那我抱抱你吧。”
一直流不出来的眼泪，因为一个拥抱突然就流了出来。
慧方哭的隐忍，没有声音，身体也只是轻轻的颤抖。
景素轻轻拍她的后背，觉得心疼。
慧方哭了一会儿，并用景素的衣裳袖子擦了眼泪，终于平静了，心里堵的那一块儿也散开了点似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你怎么猜到他的真实身份的？”
两个人同时发问，但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显然不醉酒时，便都能带着脑子交谈的。
景素冷哼一声:“你挺会演，让我不太开心，所以你要先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景素说话时带着些咬牙切齿，她们两个就在几天前，还在陈小繁门口的台阶上谈论过时节，哦不，是郑清时，慧方当时，可是，演挺好，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早知时节身份。
但是她似乎，又没有办法真的苛责慧方什么。
她将心比心了一下。
郑氏族人在京城里待了快两年，性命确实无虞，但没有什么体面不说，自由都是绝不可能有的。
他们进京之时，被编入了汉军正红旗，郑克塽被封为海澄公，说是个“公”，但其实住在朝阳门外的一条小胡同里。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那种前提是，也许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也许有重获新生的曙光。
可是郑氏族人，没有这种指望，成王败寇，他们要一辈子活在清廷的阴影之下，现在还都能活着，日子过得，只能说是不太缺钱，但可以想见，过个十几二十年，是断不会有现在还算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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