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临危不乱, 有理有据地把老父亲说到哑口无言，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开始大胆地在父亲面前的桌子上遛弯。
凤九颜看着她嚣张的小模样儿, 又开始头疼了。
就差把耀武扬威写到脸上去了, 黑亮的豆豆眼里，充满了对胆小谨慎的老父亲的蔑视，越看越让人手痒难耐。
要不是凤凰一族的血脉，明晃晃地昭示着，这就是他的崽, 绝对错不了，凤九颜真的不想承认。
为什么会有这么难搞又不听话的幼崽？
凤九颜叹气。
秋秋停下了小步子, 看着她爹, 小奶音听上去微妙至极:“爹,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挨打？”
凤九颜看着她, 不动声色，想看看她又有什么小心思, 便说:“没有，我很听话。”
秋秋歪着小脑袋，质问:“那你为什么总想打我？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挨打，当了爹就想找补回来吗？哼, 秋秋才不会让你得逞！”
凤九颜:“……”
看来是不会认错了，深吸一口气, 凤九颜打开门，看向正在外面焦急等待着的云笙，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肯认错, 我可以小小地教训她一下吗？”
秋秋顿时惊慌失措, 忙不迭地就要往外面跑去, 企图寻找娘亲的庇护，却发现桌子周边被爹爹设置了阵法，根本出不去，连忙大喊:“娘，救命呀！”
云笙立刻探头过去，瞅见房间里正在假哭的幼崽，说道:“要不，我再跟她说说？”
看到被幼崽为难成这样的道君，太清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凤九颜懒得理会他，崽不听话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好歹他也是成为父亲的人了呢，跟和尚在这方面并没有共同话题。
凤九颜表情不虞，颇为怨念，他觉得自己搞不定幼崽，很大程度在于云笙对她的溺爱，导致秋秋有恃无恐。
云笙讪讪笑:“秋秋那么可爱，那么聪明，好好说她肯定愿意听的。”
凤九颜面无表情，十分冷漠:“我不信。”
云笙:“……”
为什么不能对你家崽多点信心？！你这个态度就很不对啊！
不管怎么说，打是不能随便打的，要是不顾及崽崽的意愿，惹恼了她，往后的教育之路，就会更加艰难。
云笙一进来，秋秋就立刻长开小翅膀，奶声奶气地喊道:“娘~”
黑亮的豆豆眼里涌出来两滴泪珠儿，挂在眼睑上，小模样儿可怜极了。
云笙心疼不已，立刻将她抱进了怀里，温柔安抚:“不怕不怕，爹爹又不是什么坏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秋秋就很气愤地说道:“他打人可随便啦！上次就是！”
云笙问:“那秋秋是觉得自己上次也没有做错吗？”
秋秋是个坦诚的好孩子，一点儿没有抵赖，立刻就承认了:“错了呀，娘亲说过后秋秋就懂了呀，但是打人之前爹什么都没说！秋秋也不知道呀，不知者无罪，爹爹也做错了！”
凤九颜当初一定没想到，一次犯错，就再也洗不清了，早知道那次他一定不会冲动。可惜没有早知道，他那会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熊孩子，吓得魂不附体，哪还能冷静解释？
凤九颜无奈，说道:“爹爹也不想打秋秋的……”
秋秋愣了一瞬，大声道:“你打我了！”都已经打了，还说什么想不想的？有意思吗？
凤九颜也愣住，结结巴巴地解释:“那是个意外，秋秋相信爹爹……”
秋秋更大声了，还很气愤:“你打我了！”
凤九颜:“爹爹真的不是故意的，等秋秋长大了就能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了……”
秋秋吼了起来，小奶音超级生气:“你打我了！”
云笙没能忍得住，笑出声来:“噗嗤！”
凤九颜幽怨地看向她，这是笑的时候吗？
云笙顿时干咳一声，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不是她不给凤九颜面子，实在是秋秋气势太旺盛了，那么大一个道君，被不足他巴掌大小的幼崽，压得可怜兮兮的，都抬不起头来似的。
秋秋还在指责她爹:“打人家你还有理了？！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你扪心自问，你是个好爹爹吗？”
凤九颜默不作声，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被翻起了旧账？
他是个好爹爹，但他不敢说，他怕说了就更难收场了。
云笙一听就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了。
秋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崽崽，很有自己的想法，也确实很记仇。上次做错了事情，她受到了惩罚，但是爹爹没有，她便一直记着这件事，始终没有翻篇。
若这件事没有处理好，凤九颜再教育她，说些什么大道理，秋秋也不会完全相信，更不会当成金科玉律去听。
想到此，云笙主动提醒道:“秋秋知道自己错了，也挨了打，但是爹爹擅自打崽崽屁股也不好呀，是不是也相当于爹爹做错事了？”
秋秋猛点头，应和道:“就是！”
凤九颜恍然大悟，原来是怪他没有道歉啊！
戒子囊里正好有给秋秋准备的礼物，是准备拿来补偿没有给她过周岁生辰的，但眼下的事情更为重要，凤九颜也不是扭捏的人，对着崽崽道歉认错也很真诚，没有丝毫不适:“没有跟秋秋解释就擅自做出惩罚，的确是爹爹的不对，也该对秋秋道歉。这是表达歉意的礼物，秋秋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滑翔翼，用来辅助幼崽学习飞翔的，主要是锻炼幼崽翅膀的续航能力，秋秋最近很喜欢飞来飞去的，凤九颜便赶紧制作了一个出来。
秋秋果然很喜欢，眼睛看过去视线就移不开了。
云笙也说道:“秋秋喜欢的话，就原谅爹爹的鲁莽好不好？”
秋秋立刻应下:“哦，原谅爹爹了！”说着，伸出小翅膀就去拿礼物。
凤九颜递给了她，又说:“那现在，爹爹可以说这一次的事情了吗？”
秋秋一愣，小脑袋瓜倒是转的非常快，立刻就说道:“秋秋认错了呀，不是跟爹保证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吗？”
凤九颜:“……”
你那叫认错吗？
态度比小霸王还要嚣张。
云笙也看出她想要出去玩儿的心思，也觉得这样不行，不趁现在磨一磨她的性子，下次肯定还敢，便说道:“既然秋秋知道自己做错了，那就跟爹爹学习认字吧，今天不能再出去玩儿了，就当是做错事情的代价了。”
多看点书，多学些知识，好歹能够辨别是非，不会被人骗。
秋秋的小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豆豆眼看着娘亲，幽怨极了:“娘，明天学习不可以吗？”
云笙立刻应下:“可以呀。”
秋秋顿时又高兴起来。
云笙接着说:“明天的话，就得从早上学到晚上，今天的话，就只需要学到晚饭前就可以了。秋秋自己选。”
聪明的崽崽当然知道应该选今天，但她好想玩儿新礼物呀。
云笙也不催她，耐心等着幼崽自己做出选择。
最终，秋秋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好吧，今天认字，明天爹爹和娘陪着秋秋出去玩儿。”
云笙笑道:“好。”
秋秋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崽崽，也仍然记得，大和尚今天帮了她的忙，让她完成了一件大事，虽然危险，但是秋秋跟娘亲都没有受伤，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大和尚功不可没。
“娘，你帮秋秋给大和尚吧，晚上再让小五给他们多做几个好吃的菜，当做秋秋和爹爹的答谢。”说着，小崽崽又看向她爹，“大和尚帮了娘亲和秋秋，也是帮了爹爹，谢礼他们也应该多出些力。”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儿可爱极了，这笔账也算的清清楚楚，一点儿都不亏待大和尚，让人忍俊不禁。
云笙笑着应下:“好，娘亲这就去。——礼物娘亲可以看一眼吗？”
装在一个小小的储物袋里，上面还有封口的术法，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很好奇。
秋秋大方点头:“看吧。”
凤九颜也好奇地探过头来，竟然是几块手心大小、纯净度非常高的灵矿，还有七八颗七彩灵石，着实很用心了。
云笙:“哇！秋秋真聪明！大师可能正缺这些东西呢。”
秋秋很骄傲:“那是！我听到师叔他们说，这些都是好东西呢，大家都喜欢，也有用的到，秋秋用不到呀，等想要了再去找也来得及呀。”
云笙蹭了蹭她的软乎乎的翎羽，再次夸赞:“我们秋秋越来越懂事了。等学会了认字，多看些书，一定能做的更好！”
秋秋被夸的晕乎乎的，顿时雄心壮志，主动要求学习了:“娘，你快去歇着吧，秋秋一定会好好学习认字哒！”
凤九颜:“……”
懂了，怪他不会拍马屁。崽崽原来吃软不吃硬啊。
云笙一走出去，凤舞行和太清立刻就迎了上来，皆很关心幼崽。
“师姐，秋秋没事吧？”
太清也道:“虽说确实冒险了些，但绯红这种妖邪，本就不应该存留于世。这件事是贫僧没有考虑周到，在小施主提出要求的时候，应当第一时间告知道君，或许道君是另有安排呢。”
当时他也着实是被绯红和宋姝身上的因果缠绕给惊呆了，愤怒且恐惧，便未能深思，只想着除掉眼前邪魔，免得它出去祸患世人。
直到宋姝死后，发生眼前那一幕，太清才突然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
道君在招摇宗住了十多天的时间了，怎可能不知晓绯红的存在？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道君暂时没有动杀意罢了。
再看到小崽崽一回来就要挨训，搞不好还要挨打，更加意识到自己鲁莽了，是以格外担心，也很是愧疚。
他已经是个大乘期的修士了，却连累了幼崽，着实令人难为情。
云笙道:“无碍，已经很听话地认错了，在学习识字呢。”
凤舞行顿时舒了口气。
还好，父女俩没有打起来。
凤舞行又问道:“秋秋有没有说晚饭想吃什么？”
“按照平时的食谱就行了，秋秋还是很好哄的，别担心。”
凤舞行一脸不可置信，骗鬼呢？小家伙儿心眼儿多的像是蜂窝，小恩小惠根本不吃，那叫好哄？不过也不排除，秋秋会对娘亲格外开恩。
云笙又拿出来秋秋单独为太清准备的谢礼，说道:“多谢大师今日仗义相助，秋秋很感激，特意为大师准备了礼物，还请笑纳。”
太清感激不尽，倒也没有推辞:“如此，多谢小施主。”
天参凑热闹地看了过去:“打开看看是什么。”
太清顿时愕然:“这也太贵重了……”
云笙打断他的话:“秋秋觉得合适，我也只是代她将礼物赠予大师，若是大师觉得不妥，可等晚饭时候再去找秋秋商议。”
天参也说:“这有什么贵重的？秋秋都不稀罕的东西！”
云笙一巴掌拍了过去:“闭嘴。”
这种凡尔赛被人听到是要挨打的！这孩子怎么就学不会谦虚呢？
太清也只好收了下来，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回赠小幼崽一件礼物。但是，太清又很疑惑，秋秋喜欢什么呢？
她比寻常的幼崽要聪明许多，也更加伶俐可爱，喜恶分明，太清就很怕踩坑，万一刚好是秋秋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办？
好不容易刷来的好感，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云笙不管他在想什么，礼物送到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便主动去厨房帮忙。
此时在第二峰，穆恒舟却像是经历了生死一般，脸色苍白至极，气虚体弱，别说是练剑了，就连从床榻上站起来都困难。
是他的大师兄先发现了异样，匆匆忙忙去喊师尊来，又将丹峰的两位长老寻来，为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并未发现任何伤势，只得道:“也不像是识海受到了攻击，还是请苏长老或者道君过来看看吧？”
范宽很坦然地承认自己学艺不精，生怕耽误了弟子，又说:“太清大师于医修一途也颇有研究，我去请他吧。”
掌门连忙应道:“一起去。”
他知晓云笙跟穆恒舟之间关系不太好，贸然去请道君，反倒容易坏事，而太清就无此疑虑了。出家人普度众生，必然不会因为某些小小的龌龊，就故意给弟子难堪。
穆恒舟的师尊站在那里，十分焦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问道他:“发生何事？今日你去哪里了？可是遇到敌袭了？”
穆恒舟摇头:“弟子不曾离开洞府，一直在练剑，午后便开始打坐修行，……”
他是在突然之间感受到了浑身的剧痛，整个人像是被多股外力拉扯，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词——五马分尸。
当时他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感受。
而且穆恒舟很确定，在这股痛楚出现的时候，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与自己休戚相关，但不知为何，剧痛逐渐模糊了他的意识，也仿佛带走了他在那一刻的记忆和感知。随后，他就只剩痛苦，什么都想不起来，却又觉得痛的合情合理。
极为疼痛之时，穆恒舟也曾尝试与剑灵联系，对方分明一直在，却始终不曾回应他。
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剑灵的一句呢喃，好像在说什么:“……难道就这样了吗？那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中间夹杂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穆恒舟此刻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要稍微用力一想，就会再次疼的他失去意识。
穆恒舟很是惶恐，那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了呢？
太清听闻消息之后，立刻去找了云笙，告知她自己前去第二峰，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云笙点了点头，特意叮嘱:“请务必要在他面前多提起几次宋姝这个名字，最好也提一提绯红，看他什么反应。”
女主死了，如此突然又合情合理，倒是让云笙有种如同置身梦中的感觉。
那，男主呢？
且不说两人一直捆绑在一起，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云笙更想试探的是，既然能够杀死女主，是否，也可以借由某个便利，杀了男主？
这样一来，她的死劫，不就可以破除了？
太清应下，倒也没有多问:“贫僧记下了，回来之后，会第一时间告知施主结果。”
云笙点头:“劳烦大师。”
太清走了之后，凤舞行神情古怪，问道:“师姐，你让大师在穆恒舟跟前提及宋姝和剑妖绯红，有何用意？跟之前你们去第一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云笙这才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情，凤舞行还不曾知晓，便跟他说起来，但也没有说的太透彻。
起初她只是想试探一下，师弟还记得关于宋姝的多少事情，却没想到，凤舞行直接就问道:“宋姝怎么了？午饭过后那会儿，秋秋不就是让太请大师帮忙去对付宋姝了吗？我还想问呢，情况如何？”
云笙顿时愣住:“你还记得宋姝？”
凤舞行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这个问题一听就不正常，立刻变得正经起来:“师姐先问吧。”
云笙摇头:“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宋姝还记得多少。”
既然他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云笙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凤舞行，又说:“现在确定还记得宋姝的就我们几个人。太清大师还好说，我们毕竟是亲眼所见，但是你的情况，好像有点特殊。”
凤舞行微微一笑:“倒也不算特殊。我曾经跟师姐说过，是家中长辈让我来到招摇宗进入门内的，师姐还记得吗？”
旧事重提，云笙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你所说的那位长辈，是凤九颜？！”
凤舞行点头:“原本是太叔祖要亲自告诉师姐的，应当是被其他事情绊住，就忘记了。也可能，太叔祖觉得您已经知道了。”
云笙倒吸一口凉气:“太叔祖？！凤九颜到底有多老？！”
抱着秋秋从书房走出来，正打算前来厨房汇合的凤九颜，刚走到窗台下面，冷不丁地就听到了这句话:“……”
秋秋看到爹爹吃瘪就格外高兴，认字的苦也仿佛瞬间消弥了，小奶音快活地重复着:“凤九颜到底有多老？！”
凤九颜:“……”
信不信我真的会打你？
凤舞行也听到了秋秋的声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母女俩异口同声的嫌弃，让他都替太叔祖感受到了尴尬，硬着头皮努力为太叔祖挽尊:“非是如此，太叔祖只是辈分高，年岁并不大，我出生的时候，太叔祖也不过刚刚成年。”
云笙回头看了一眼正站在窗外的凤九颜，继续追问:“那到底是多大？”
凤舞行讪讪笑，没有回答。
凤九颜走了进来:“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阿笙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云笙道:“那也不是，就是想知道。要是你年纪比我师尊还大的话，回头我得想想办法，给你多说些好话才行。毕竟设身处地一想，将来我嫁女儿的时候，对方年纪比我大，我也是要挑剔一下的。”
凤九颜:“……”
挑剔。真是个精准的用词。
秋秋站在灶台上，奶声奶气地叹息:“男人年纪大也不吃香呀。”
凤九颜捏了捏她的小翅膀，都快要被气笑了，虽然是夏天用不到小棉袄，但这么噗呲噗呲地漏风，是不是黑心棉过于多了？
“你就这么见不得爹爹好？”
秋秋才不承认:“哪有？人家只是在提醒你一个事实！年纪大没有优势就得从其他方面弥补呀！”
“那秋秋觉得，爹爹要从哪里弥补才好？”
秋秋黑亮的豆豆眼上下瞅他，又说:“腰细、腿长，都还凑活吧！”转头问道云笙，“娘，你满意不？”
云笙:“……”
凤九颜骤然就想到了秋秋话本子里的一句话:“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随即，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回到族地后，他要怎么跟长老们解释，自家养了一只油腻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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