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这里？”云瑶看见一夜之后又突然出现在息山的诀止，立马质问。
笑靥勉强笑了笑，神色略有冷淡:“师姐，这是阿止，是我朋友。”
诀止一脸漠然，像门神一样杵在笑靥身后，哪怕云瑶的手指都快戳他身上。
“阿止坐吧，你身体不好，多休息休息，别勉强自己。”
笑靥又抬脸看向云瑶:“师姐也坐。”
云瑶很想质疑笑靥，之前明明还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成朋友了，这明显就是在撒谎。但不知为何，她看着神情淡淡的笑靥，她有些不敢随意质问。
看见云瑶坐下，笑靥这才满意提问:“师姐，可知父亲何日回来？”
由于笑靥年纪尚小，她父亲很少向她提起外面的事，不过倒是多倚仗自己的亲传大弟子。
真正的亲传大弟子是黎勿，不过不知为何，在这幻境变成了云瑶，或许是她内心排斥，导致这幻境直接抹掉黎勿的存在。
因此这些俗事，她父亲未必会跟笑靥说，但很大可能云瑶会清楚一二。
“师尊呀。”云瑶想了想，不以为意:“算了算时间，今明两天师尊就会回来了，小师妹是想师尊了吗？”
何止是想。笑靥眼眶又有发红的趋势，她赶紧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
临近傍晚的时候，贺院长真的回来了。
一踏上息山山头，他就觉察息山中多了自己不认识的气息，待走到山顶小院，就看见门前两道身影。
最前边的白裙飘飘的身影不是他亲手养大的闺女还是谁？至于她身后那个一身黑的男娃娃，他倒是没见过。
这又是从哪拐来的人？贺院长还没来得及多想，笑靥已经迎上来了。
她已经努力去平静思绪，但是在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时她还是忍不住要眼泪决堤。
“这是谁欺负我的小丫头了，怎么委屈巴巴的？”
贺院长一个人把这笑靥带大，这世上他最了解她，她一抬手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这次回来，家里的小丫头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其实不太喜爱素淡的白色，白裙子虽有，但她更偏爱浓墨重彩的各种颜色，此番回来看她一身的素白，突然觉得那种天真无邪的少女感顿时就失了许多。
他看着她娴熟地沏茶，几日不见，她动作娴熟到像练了无数遍似的。
“父亲，喝茶。”
茶香袅袅，贺院长低着头品茶，一边心中也在思索。
茶味厚重回甘，他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再喝了一口。确实，那股略涩的感觉已经微不可见了。
这世上奇人怪事多不胜数，觉得怪是因为没见识而怪，所以他向来是以一种包容的态度去看待他觉得奇特的一切。
但身为一名父亲，他有身为父亲的直觉。他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红着眼眶的孩子，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孩子给他的感觉不同了，但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孩子。
他笑了笑，如往常一样赞赏:“真不错，今天这茶很香，能喝到这茶我甚是欢喜。”
“还苦涩吗？”
“不苦涩了。”
贺院长眯着眼笑，笑靥只想哭。
以前她泡的茶总有些涩，父亲一边悉数喝光一边鼓励她争取下次再进一步，可等她终于能泡出一壶不错的茶，父亲却不在了。
笑靥终于是忍不住趴到案几上，眼泪簌簌而落:“父亲，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她的错。
是她引狼入室。
如果不是她，父亲不会被人所害。
在这些事里，犯错的是她，应该承担后果的是她，可是为什么最终却是父亲死亡换她一线生机。
这几年里，她藏匿着滔天的悔恨而活，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表象后面，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偶有些时候她也觉得疲惫，想放弃所有的一切，永永远远陪伴父亲。
在这个幻境里，她真的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息山，回到了父亲身边。
抽泣声让人断肠，笑靥感觉头上落下一只温暖的手:“我的小丫头生性善良天真无邪，会有何错？”
“真错了也不要紧，不要怕，爹陪你一起面对。告诉爹，发生了什么？”
他的孩子啊，他希望她无忧无虑长大，也许长大后会有许多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是那是长大后的事，年龄尚小时开开心心玩就好，他是她的臂膀，是她坚定的保护伞。
笑靥摇摇头，这些事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口，这里的一切就像一场幻梦，梦醒了，她就要继续面对离别。
不肯说啊。贺院长也没有勉强，他一下一下摸着笑靥的头，嗓音平和:“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都有爹在。”
他确实是做到了，不管发生什么都陪伴她一起面对，但面对的代价是他的性命，这才是她内心真正的伤痛。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一生毁于她手，值得吗？不值得。
“如果就因为那样我把爹爹害死了呢？”她呜咽:“那样的错，那也值得被原谅吗？”
贺院长手上动作一顿，他似乎开始思考，院内一时安静下来。
诀止站在院子里仰望天上星辰，人家屋子里父女在谈话，这样的场合他一个外人不适合出现，所以他一个人躲到院子里。但他耳尖，其实也能听到屋内大概的声音。
他仰望星空，不禁想到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拥有但失去的，但是这些他从未拥有过。
所以事物是曾经拥有再失去更痛苦，还是从未拥有更让人痛苦。
屋内并没安静多久，诀止听到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响起。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小丫头有什么错呢？”
“人生在世任何人都会犯错，我们都不可避免要面对犯错后的后果。有些人幸运些，会有人陪伴着走过那段时光，而有些人不幸些，只能自己摸滚带爬。”
“我的孩子，能陪伴你成长是我的荣幸，也许你终有一天会从雏鸟变成雄鹰，但在你羽翼未丰之前，我想让你快快乐乐成长，而无需承受太多。”
“虽死而无悔。”
在抽泣声中，诀止见证眼前的景象片片消融。虚假的帘幕一掀开，人就回到真实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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