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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30. 二梦 好像是要去……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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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氏谥孝懿皇后。

佟佳氏虽只当了两日皇后,但从血缘亲疏上来说,她与康熙既有很近的亲缘关系,又与他并肩陪伴了十三载有余,实际上的情分是前面两个皇后都比不了的。

康熙自佟佳氏崩逝后,便悲痛非常,每日都前往梓宫举哀不说,还连续三日驻跸停灵之处守灵,最后才被太子及众内大臣、大学士、尚书等官员伏跪请回。

他为佟佳氏写了挽联、悼诗,亲自扶棺送别下葬。

孝懿皇后崩逝当日,按礼需进行小殓,在康熙带领下所有的皇子、公主、亲王及福晋、百官都需换丧服摘花翎。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便要由亲子或嗣子为亡者加穿寿衣,并剪下部分头发放入棺中。

佟佳氏没有亲子,正经上过玉谍的养子只有四阿哥一个。

古时候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国丧和父母大丧的时候才能剪发。

但是……永和宫德妃还是四阿哥的生母,她还健在呢!

连康熙都犹豫了一瞬,没有开口。

胤禛一直站在皇子队伍的最前头,他作为大行皇后养子,是她在法礼孝道上最亲近的存在,就连胤礽也只能与他并肩而立。

内务府总管和礼部官员面面相觑,正想上前一步请皇上示下。

毕竟孝懿皇后抚养过的阿哥不少,换个位卑好拿捏的阿哥来行小殓的仪式似乎也未尝不可,八阿哥就是很好的选择……他的生母卫贵人出身辛者库,八阿哥能以亲子身份为大行皇后剪发服孝,那还是恩典抬举了呢!

胤禩一见此情景便知不好,他年纪虽小却早早懂事,幼时名目上是养在惠妃身边,实则却只有生母卫贵人在关爱他照料他,他对卫贵人的孺慕之情远超佟佳氏,因此他并不愿意伤了生母的心,此时此刻,便越发将头低埋,小心翼翼地缩在胤祐身后,不愿让皇阿玛想起他。

但没等康熙发话,胤禛已率先从皇子队伍中走出,顶着众人的目光,跪在佟佳氏的床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为佟佳氏仔细盖上陀罗经被,又当众将割下的发尾压在佟佳氏的手下,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颤抖得发出嘶哑至极的声音:“额娘,儿子来送你了。”

康熙顿时也跟着泪落满襟。

其他人……其他人都在悄悄地拿余光打量德妃。

德妃站在妃嫔中第四位,她前面是钮祜禄氏贵妃、惠妃、宜妃,身后是荣妃。

她生得清秀温婉,哪怕年过三十又生过数个孩子,依然保养得宜,眉目楚楚动人,她此时面色一如往常,只是背脊挺得有些僵直。

惠妃侧过头假装拭泪,实则拿眼尾扫了下德妃那故作平静的面容,心底畅快得很。

乌雅氏,怎么样,看着亲儿子为别的女人举哀祭拜,为其剪发服丧,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生母,自己儿子亲手扎得这一刀,痛不痛?

六阿哥没了,这才又想起被送出去的大儿子了,可惜,人家心里眼里都只有养母!之前还在皇上面前多嘴多舌欺负我的保清,如今报应来了吧!活该!

宜妃也用帕子遮住了眼睛,模样悲痛地呜咽出声,其实却在瞄自己的儿子胤祺。

胤祺不在皇子中间,他搀着皇太后,正红着眼低声用蒙语安慰太后。

之前乌雅氏拿四阿哥讨好佟佳氏,率先换了个嫔位,人家都说她是个精明人。但宜妃却觉着,乌雅氏不是精明,只是足够狠心罢了。

她就是想趁年轻早点晋为一宫主位,这样后面生的孩子就都能留在身边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六阿哥她没养住。

虽然去年乌雅氏又诞下了十四阿哥,可如今才满周岁,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前头的阿哥都长成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捞到一个郡王当呢,所以之前才在众位阿哥都关在上书房里受罚时,悄悄地送了饽饽去。是希望四阿哥认她这个生母,还是为了十四阿哥日后呢?

同样都是放弃长子,但宜妃宁愿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废,也不愿拿儿子来当晋位的筹码。毕竟呆在皇太后身边,胤祺还是她的儿子,呆在别人身边,那可就不一定了。她明面上和乌雅氏一般都舍弃了一个孩子,实质却截然不同。

宜妃眼珠子往下一瞥,就看到德妃的手攥成了拳头,护甲都深陷进掌心里了。

瞧瞧,奴才秧子出身的就是小家子气,宜妃撇了撇嘴,之前还一副想亲近四阿哥的模样呢,如今为这事又恨上自个儿子了?她倒还觉着四阿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呢,不就剪个头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胤祺这样,她绝不会生气,还要夸他脑袋灵光。

这可是在万岁爷面前狠狠长脸的机会,没看万岁爷瞧四阿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么?

胤禛内心也不好受,但此时此刻,他顾念不得那么多了。

他不能让额娘被人耻笑,他不能让人笑话额娘养了十一年的儿子,连替她送终都做不到,那他真的枉而为人了。

大行皇后的丧仪亦为国丧,举国致哀,凡宗室勋贵、命妇妃嫔、公主皇子皆要每日朝夕两次举哀哭灵,从停灵之日起至二十七日后才能除服,一百天内全国上下均不得嫁娶作乐,蒙古诸部和藩属国也得派遣使者前来祭奠。

太子陪伴哀恸过甚的康熙几乎不回毓庆宫,李氏早晚都要去哭灵也不得空,毓庆宫里后院诸多事情只得全交托给凌嬷嬷拿主意,但她年纪大了,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王格格怀有身孕,谁敢使唤她?

程婉蕴……凌嬷嬷一来,她便让座上茶,拍着胸脯表示只要嬷嬷吩咐的事情,她指东不敢往西,让摘花不会薅草,肯定好好配合工作。

准确含义就是:要一个咸鱼干活是没指望的,但让她好好遵守规则不要捣乱,她没问题。

凌嬷嬷知道这位在太子爷心里不一般,也不敢使手段逼迫,何况她也知道程格格没说谎,就她平日里的表现而言,还真是除了吃百无一用。

于是凌嬷嬷只能抓了唐格格这个壮丁。

刚好唐格格也想体现自己的价值,哪怕在太子面前挂个能干的名也好,于是凌嬷嬷便带着唐格格风风火火开始准备服丧的事情。

首先就是衣裳布料,所有人都要将身上的绣花拆了,也不许穿大红大绿。

其次便是膳食,点心减了,不许吃大鱼大肉。

再者便是奴才,有差事要出去,也得报唐格格或是凌嬷嬷知晓,经二人许可后,方可领对牌出去,但出去了也不许乱逛或者耽搁时辰,速去速回。

最最最重要的便是,不许吃酒、不许唱戏、不许剃头,一旦抓到立刻打死,绝不姑息。

一条条规矩都摆在明面上,立得很清楚,程婉蕴也知道这种非常时候,是绝对不能惹事的。康雍乾三朝都有因为在丧礼上不够哀痛被撸了爵位的阿哥,所以不吃点心不能娱乐真没什么。

凌嬷嬷这么严格管教是为了所有人好,而且凌嬷嬷平时真是个安静的人,她没有太子的吩咐是不会插手后院事情的,这么大刀阔斧,一定也有太子的授意。

她及时领会了上头的意思,把自己小院里的人也叫来,好好地强调了一遍:“旁人如何我管不着,凌嬷嬷说的规矩你们且时刻记在脑子里,你们都是内务府出来的人,规矩道理比我还明白,你们若叫人揪住了小辫子,这种时候,太子爷那儿我也没面子求情,都紧着皮子当差,知道了吗?”

凌嬷嬷减了点心,她便也带头吃膳房预备好的菜,还让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再接膳房的孝敬,一切从简。因为她发现,虽然太子爷不像四阿哥一样表现得那么悲痛,但实际上,她的情绪雷达告诉她,太子爷那份难受也不少。

她可不想在这时候戳太子的心窝子。

程婉蕴没想到太子和佟佳氏的感情还挺深的,按照历史走向,佟家未来支持的可是八阿哥,和明珠一样都是铁杆反太子党。

正史中,康熙一废太子后很快后悔了,生出了复立太子的心思,但又不好改弦易张,便试探着让朝臣推举太子人选,他本意是希望有善解人意的大臣主动提出复立太子,结果他信任的那些心腹大臣,不约而同积极举荐八阿哥,这些人中便有佟国维。

而这位“佟半朝”也因此被康熙怒而革职,赶回家去养老。

怎么变成这样的,她也很不解,按理说,佟国维日后会因为佟国纲的死与索额图有积怨连带着也不喜欢太子,这还情有可原,但他也该支持四阿哥呀?怎么到头来成了坚定的八爷党?

程婉蕴没想通,她对历史属于一知半解,既然想不通,很快就抛开不想了。

咸鱼歪理:脑袋空空更长寿!

过了头七以后,康熙总算在百官的跪请下搬回乾清宫住了,太子也终于能回毓庆宫休息了,他一得空回来就来程婉蕴这儿,但谁也没理会,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太子清减了许多,眼下青黑一片。

程婉蕴小心地替他脱下鞋袜和白色孝服,微微卷起绸裤,才发现他一双膝盖早就跪得青黑发紫,小腿也跪肿了。

何保忠捧着他的腿直掉泪:“万岁爷一直在灵前,太子爷得跟着,一跪就得跪一天,有时候还要跟萨/满绕着梓宫喊灵,转一圈就得跪一次,萨满做法一做一个时辰,梓宫前头又不能铺垫子,就这么光溜溜地跪在青石板上……”

夏天的衣服又薄,就跟光着跪没什么区别。

康熙是皇帝,头七过了还去芦棚守灵就不合适了,但太子是储君,大行皇后是他嫡母,他得领着所有阿哥去景仁宫跪拜,皇后梓宫要停满二十七天呢。

“化一盆冰水来,先冷敷上一个时辰,再用活血化瘀的药油来揉。”程婉蕴吩咐道,还让何保忠将太子的换洗衣物都拿来。

程婉蕴以前买过一种老年人专用的老寒腿“自动发热”护膝,里面可以填充艾草等药材,还能通上电,膝盖就会热热的,很舒服。别问她为什么上辈子年纪轻轻要买老年人护膝,她还有按摩椅和足力健呢,她上辈子996那么多年,身体素质估计还比不上公园里练单臂大回旋的大爷大妈们好。

不过尴尬的是,她虽已尽全力养生,却还是猝死的非常迅速呢。

她便回忆着那护膝的模样,把宫女们都叫来,比着太子的衣服料子颜色,挑相似的颜色来做护膝。这样穿在衣服里面,不容易因为色差被人发现。

她打算做套在膝盖上的薄护膝,在髌骨部位特别加厚一层,里面还能塞艾草膏,但也不敢太厚了,免得凸起来一块儿,走动不舒服,也更显眼了。

厚度适中,这样藏在裤子里,既不影响活动,又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程婉蕴做好了一个自己试了试,她用的是太子之前赏给她的一堆布料里最不起眼的一种高丽土棉布,摸起来有点像穿了很久的旧衣服,但还算柔软透气,再局部加上薄棉,夹棉地方留了口子,方便更换里头的东西,可以随时把棉花掏出来换成艾草,用艾草做垫料也很舒服。

艾草温经散寒、止血消炎,可极大地缓解膝关节慢性疼痛——当年买护膝的时候,某宝商品的详情介绍内容就是这么吹的。

正好之前过端午还剩了不少艾草,程婉蕴装在纱布里做成了香囊,这会子便叫青杏取来,剪开香囊,吩咐将艾草配上生姜和香薷捣碎磨成粉末,再配上薄荷精油、冰片制成膏状,就可以长久敷在膝盖上。

何保忠看得一愣一愣的。

程格格在他眼里,一直像太子爷收藏的花瓶似的,没什么用处,就看着好看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很有主意,而且说干就干,动作利利索索就把护膝做出来三四副。

没一会儿,一罐子艾草膏也得了。

胤礽狠狠睡了一觉起来,就发觉膝盖上有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副护膝,他好奇掀开,还是夹层的,里头用纱袋装着一层黑糊糊的药膏,闻着淡淡的艾草香。

吹了风,还冰冰凉凉。

何保忠跪下道:“这是程格格做的。”

“程格格人呢?”他起身走了两步,膝盖处的刺痛缓解了不少。

何保忠转过头,胤礽便顺着他的视线往屋子外头看过去,院子里摊了两三个簸箕,簸箕里搁了艾草叶,程婉蕴和几个宫女正晒呢。

“格格给您临时做了一罐子艾草膏敷腿,但只够用两日的,便去请示了凌嬷嬷,遣人到御药房又领了些艾叶和冰片回来,打算加紧多做几罐给您用呢。”何保忠在后头解释道。

女子忙忙碌碌晒草药的背影,让胤礽有些眼眶一热。

宫里头礼数多,大伙儿都对跪这件事习以为常了,腿上一点伤他没放在心上。

别说奴才,哪个阿哥的腿一年不跪烂个几次的,尤其遇上万寿节和过年,连头也一起磕肿的也有。

这样的大丧,更不必说了。

胤礽是经历过以前孝昭仁皇后的丧礼的,那会儿他年纪更小,但身为太子,他也得为钮祜禄氏剪发摔盆、跪拜举哀,跪烂了膝盖也只有何保忠哭哭啼啼替他揉药。

康熙不是没关注到这些,但他是古代版狼性教育的践行者——给嫡母送终,那是尽孝,孝道这种事怎么能抱怨?跪上几天又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统御天下?

事后赐药或给予赏赐,就已是康熙对太子的偏爱了。

其他阿哥连个药瓶子都没有。

但他们各自有额娘——什么护膝、药油、偷偷压在碗底的炖肉还有专属的“额娘的心肝啊,怎么伤成这样”的拥抱与安慰,应有尽有。

但这一次,他也有人念着想着给他缝护膝了,而且远比皇兄皇弟的还要好,里头还可以装药呢!

舒服又实用。

胤礽心潮澎湃,瘸着腿也大步向她走去,刚张开手臂从背后抱住她,却听晚间悠远哀切的丧钟便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

程婉蕴也回身抱住他,趴在他胸口轻声嘱咐了一句:“二爷节哀,保重身子为要。”

在亲近无人的时候,她喜欢叫太子二爷,而不是太子爷。这样听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一些、平等一些,虽然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太子爷从没为了这个说过她,他对她的宽容总在这样的细枝末节,祖宗家法、皇家规矩,胤礽也无法为了她而突破,但关起门来一个亲昵的称呼,他还是给的起的。

“你也是,别亏待自己,好好在家。”胤礽短暂地抱了抱她,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还有许多挂念她的话却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匆匆离去。

赶到景仁宫停灵的芦棚处,钟声还未敲够九九八十一下,大多阿哥妃嫔都还在赶来的路上,在夜色里昏黄晕开的宫灯下,唯有四阿哥一人仍跪在火盆前烧纸。

胤礽上前拍了拍他肩头。

“二哥……”胤禛回过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只眼睛也已肿成了鱼泡眼。

胤禛的膝盖也不成样子了,但康熙怜惜他年纪还小,又这样孝顺孝懿皇后,已叫人给他换了个厚垫子跪着,胤礽不好意思给他分享自己的护膝,相信他这样自苦的倔性子只怕也不会要的。

但还是让何保忠给四阿哥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塞了一罐子艾草膏和药油。

这几日下来,胤礽心中那股子深切的悲痛渐渐过去了,跪拜时已经不会再流泪,其他人也一样,哪怕是佟家人都只是偶尔哽咽一声,更别提关系并不亲近的妃嫔和宗室了。

芦棚里渐渐只剩下专门哭灵的太监那高而尖锐的哭声,还有管礼仪的一声声:“跪——”所有人便都麻木地跪下去。

只有胤禛闭上眼就会想起佟佳氏的音容笑貌,哪怕在梦中都会哭醒。

胤礽陪着跪下,也拿了一叠纸钱,仔仔细细叠成一个个金元宝,投入火中。

火星跃动,纸灰随风飞起。

“二哥。”胤禛呆呆地望着火盆里偶尔哔啵作响的火光和飞灰,“你说人真的有来世么?”

胤礽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这模样显然有些魔怔了。

“也不知额娘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人家。”

“佟额娘这样好的人,来世定有福报,”胤礽一把将胤禛拉起来,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他低声道,“快别想这些了,好好送佟额娘,让她安心走。”

又跪到深夜,胤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步撵,回毓庆宫的路上就睡着了,抬轿撵的小太监不知所措:“何爷爷,这……”

何保忠思虑片刻,摆摆手:“就去程格格那儿。”

打更的梆子声才过去,程婉蕴坐在床上纳鞋垫,今儿给太子脱鞋的时候发现他的鞋垫子都薄了,她便拿手默默量了尺寸,准备做个新的。

太子以往的日常鞋袜帽衫好像都是李氏帮着预备,但这段日子李氏也累得够呛,听说前两天跪完下来差点没晕在台阶上,她不能让人落毓庆宫的话柄,头晕目眩咬牙站起身,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叫太监背回来,狠狠灌了两碗药,昏睡一下午,傍晚又去了。

八成是没顾上这些细节。

程婉蕴这会儿成了比王格格更闲的闲人,王格格还有养胎的正事呢,凌嬷嬷天天去她那儿点卯,生怕忙乱的时候不精心,把她肚子里的小阿哥怠慢了。

这会儿毓庆宫里上下都得拧成一股绳,还分什么你我,她能帮着做点就做点。

然后就听外头值夜的碧桃哎呦了一声,她忙从床帐子里探出头来,就见何保忠哼哧哼哧把太子背进来了,她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累的。”何保忠一头汗,小心地将太子顺倒在床上。

程婉蕴一瞧,太子双目紧闭,这果然睡得沉沉的。

她没忍住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贴了贴他的脸,温度都正常,这才松口气。

在疲累的时候,人是最容易生病的,幸好没事。

“多亏了格格您的手艺,”何保忠帮着给太子净面擦脚脱衣裳,把太子收拾好了,真心实意地跪下磕了头,“今晚太子爷没受大罪。”

“快起来快起来,”程婉蕴连忙让碧桃把他拽起来,又让添金给何保忠拿新被褥和换洗衣裳,安置到隔壁耳房去休息一会儿。

太子蜷在被子里睡得极熟,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好似不太安稳的样子。程婉蕴侧头看了他许久,斗胆伸出手指去抚他的眉头,抚平了,才又低头做针线。

她鞋垫已做好了一只,正好拿太子的脚上比了比,刚好合适,这才放下手上的针线簸箕,打算明天再早点起来做另一只。

熄了灯,程婉蕴自发往太子怀里一蹭,听着他的心跳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胤礽却在她摆弄他的脚比大小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但他闻到了程婉蕴屋子里熟悉的茉莉花香,还听见她小小声“哇”地感叹:“我可太厉害了吧,哼哼我的眼睛就是尺,头一回做就做得那么准!”

他要不是实在困倦得厉害,恐怕都笑出来了。

但发觉阿婉就在身边,他不知不觉心神便放松了下来,前一刻还想着“哪有这么自卖自夸的”,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奇怪的梦里。

他梦见了一场大雨。

黑沉沉的夜,以及被雨雾彻底包裹的紫禁城。

他就走在漆黑的宫巷里,周围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胤礽又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感觉了,梦境太过真实,他却又能清晰地意识到这只是梦。

上一回做这样怪异的梦,还是两个月前,他梦见了尼布楚的和谈。

这一次……

胤礽漫无目的走在大雨中,忽然,宫巷的尽头突然亮起一点飘摇的灯光。

因为黑夜太浓,那一点被雨打得微弱的灯火仿佛自悬在空中,犹如鬼火一般,胤礽顿住了脚步,望着那点光亮在雨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灯光总算破开了雨雾。

那是一盏八角的气死风灯,灯柄正咬在一个太监嘴里。

那太监浑身都湿透了,他背上还伏着一个人。

此外,一旁还有两个举着二十八骨油纸大伞的粗使太监,他们竭力高举着伞护着那个被背负的人,一行四人在瓢泼雨夜中拔足狂奔。

他们从胤礽身边穿过时,脚下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但一晃而过的灯光还是让他看清了这几个人的面孔。

背上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一身素白孝服,他似乎病了,脸颊上正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昏昏沉沉地趴在太监的肩头。

那太监也是个熟面孔,与少年年纪相仿,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咬着灯口齿不清地向前跑着:“爷,快到了,就快到了……”

是老四。

胤礽愕然,下意识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向着内廷东边跑去了,好像是要去……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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