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已经响过三声，大街上空无一人。
“你是这么想的？”
汪如晦微微侧头看向江昭，试图从她的眼中分辨恭维或是真诚。
“嗯”，江昭认真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更何况督主你与吴喻来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汪如晦起了兴趣，她也会探究自己吗？
“吴喻来做官大抵是为了银子，还有能在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好处，但督主是为了什么，督主关心什么，我都真的看不明白。”
张远山一向与宦官不睦，从前一直费劲心思罗织罪名，却找不出一条能伤到汪如晦根基的，吴喻来倒是有一大筐，可惜折子一直递不上去，递上去皇帝也不搭理。
“咦？小江昭瞧不出本督最关心你？”
这是心情好些又拿她寻起开心了？
“瞧得出瞧得出，我知道督主一向对我关心有加的，多谢督主厚爱。”
“你清楚就好。”
汪如晦声线悠扬飘忽，带着一丝幽幽叹息，让江昭听得也生出莫名感伤，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沁入骨髓的苦意？真的……那么苦吗。
于是江昭微微扯起嘴角，“既然督主这么关心我，我是不是能向督主讨压岁钱了？”
汪如晦也凉凉一笑，“行啊，只要你叫声好听的让本督听听。”
“督主觉得什么好听？”
“自己想。”
“好”，江昭笑眯眯地转头，“爹。”
汪如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呃？”
还可以这样吗？她不是读书人吗？不是书香门第出身吗？这种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爹是怎么回事？
江昭继续堆笑，“督主觉得好听吗？”
“好……听”，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
“那就给我压岁钱喔”，江昭眨眨眼。
今天汪如晦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他脸色惨白，江昭由于是来杀人的，穿的也是夜行衣，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北风将他们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出众容颜在夜色笼罩下有几分妖冶，如一对鬼神误闯人间。
但另一对就不那么和谐了——
段楚楚和江昭大眼瞪小眼看了对方半天，江昭的目光从她手中的链子上移到另一头梁千的脸上，又移回段楚楚脸上，“这……”
段楚楚尖利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张陵均？你没死？”
即便是汪如晦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转弯处碰上人，还是这两个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和他一样大过年的半夜出来走动。
江昭和汪如晦同时动作，江昭上前捂住段楚楚的嘴，“我的大小姐，别喊行不行。”
汪如晦则是抽出剑指上段楚楚的喉咙，目光威胁，但更让江昭意外的是段楚楚身边的梁千居然也会有反应，他速度飞快地从袖子中摸出一柄匕首与汪如晦的剑撞出铿锵声。
江昭低声对段楚楚说，“我放开你，你别喊。”
段楚楚配合地点头，江昭刚松开手，段楚楚就拔起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京直卫和东厂的人啊……”
她的后半句话成功地被汪如晦更近一寸的剑尖截住，梁千见拦不住汪如晦，转头对段楚楚说，“郡主，你放开我，我拖住他，你跑。”
段楚楚低下头看向汪如晦的剑尖，嘴角噙笑，“他还真的敢杀我不成？你别想趁机跑，乖乖站一边去。”
汪如晦皱起眉头把江昭拉到自己身后，“你可以试试。”
江昭小心翼翼地出声，“我觉得这件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吧……”，说完还扯了一下汪如晦袖子，“督主……”
汪如晦看江昭一眼，犹豫半刻，收回剑冷眼看着面前的段楚楚，段楚楚不甘示弱，两人互相瞪了对方半天，江昭又出声，“楚楚啊……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对不对。”
段楚楚这才转过来看她，“现在叫得这么亲，你没死怎么不告诉本郡主？亏得我还去西厂问他。”
说完又瞪了汪如晦一眼，“现在的人真是睁眼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哦，哦哟什么‘臣以为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说得一本正经的，嘁。”
江昭在汪如晦发火之前及时上前握住了段楚楚的手，“这不是没办法嘛，这种事也不好说出去对不对，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嘛。”
段楚楚冷哼一声，“有时间和这个死太监大晚上的出来在这里卿卿我我，也不过来看看本郡主，真是没良心哦。”
听见死太监三个字江昭恨不得继续捂住段楚楚的嘴，汪如晦适时凉凉地插一句，“那要不要本督把你这只，宠物，也变成一个死太监？”说完扫了梁千一眼。
“死”字加了重音，听得梁千和江昭背后冒冷汗，江昭赶忙接话，“楚楚你不如就当没遇见我们好了，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嘛。”
“如果你告诉第三个人这件事，本督保证你，还有他，还有段克定，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汪如晦替江昭补充一句威胁。
江昭继续陪笑，“楚楚，大家各退一步嘛。”
段楚楚声音平缓了些，“这个死太监刚才拿剑指本郡主来着，哼。”
“督主他那是下意识反应，你别往心里去嘛。”
段楚楚又去瞪汪如晦，对上汪如晦寒光闪闪的眼神后冷哼一声，“我们走。”
说完牵着梁千打算离开这条巷子，走到一半又回头对江昭说，“有时间过来平南王府，别光顾着跟这个死太监卿卿我我。”
什么卿卿我我？这个形容词对他们俩来说未免太过惊恐，但江昭目送段楚楚走出巷子后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多谢督主。”
汪如晦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你是不是只喜欢女子？”
江昭诧异地回过头，“什么？”
“本督瞧着你上次见着钟同璧也是这个样子，魂儿都被吸走了，完全顾不上和本督这个死太监卿卿我我了呢。”
江昭的脸色经历过红白绿各种颜色后终于找回自己声音，“督主，那是她胡说八道的，莫往心里去啊。”
“回家”，汪如晦一搂江昭胳膊就打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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