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筠微微点头，低垂的眸光里透出丝丝寒意，缓声道：“你阿爹对我有养育之恩，你是他的独女，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如今二位长辈都已故去，你要是想不清去处，那便留在我府上。”
步婧颐有些惊诧，不由问了一句：“大人愿意留我在府上？”
“我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反悔。”步筠有些乏累地揉了揉额角，嗟叹道：“逝者如斯，你，节哀顺变。”
说完这番话，婧颐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挥手招来几位长衫披甲的金鹰卫，冷声道：“表姑娘自苗寨远道而来，你们好生安置在府内，多派几人过去服饰，记得身边不要离了人，知道吗？”
在宦海里沉浮多年的人，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深意。“身边不要离了人”，这句话听在耳里便有两个意思，是贴身保护服侍，还是寸步不离地监视，只凭说话之人的心意了。底下的金鹰卫对视一眼，纷纷拱手称是，其中领头之人上前一步，恭敬说道：“表姑娘，这边请。”
步婧颐起初有些还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下意识地看向步筠，发觉他眉目含笑对着自己颔首，面色柔和了许多，再没有刚刚的冷淡态度，便放下心来，转身跟在几人身后离开了。
待到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许杨抻着脖子看着步婧颐的样子，心里满是狐疑，大人不是向来孤身一人，怎地现下竟多了个妹妹出来？
心中思索着，耳畔忽地传来自家大人的声音，“她所知甚多，告诉底下人把她看紧了，万不可落到对家手里，不然平白多出许多麻烦。”
许杨不解其意，摸着脑袋问道：“大人，将这女子留下到底有风险，为何不直接杀了让她闭嘴......”
步筠脸色登时一沉，眸里淬着寒光向他看过去，“听你这番话，是想说我太过优柔寡断？”
许杨被这个眼神看得浑身一抖，登时单膝跪地自罚了几个巴掌，边打边说着：“属下失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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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恕罪！”
步筠轻笑一声，“起来吧。”说完视线落在掌中的短萧上，仔细端详着。
他何尝不知许杨所言更为保险，步婧颐是乐师的女儿，所知甚多，现下又来了京都，若是出了意外被人劫走，终究是个祸害，最省心之计便是让她当个说不了话的死人。然当初步乐师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带着尚在襁褓里的自己出宫，还将自己养育成人，恩同再造。
现下两位老人都已逝去，若是他直接杀了他们唯一留存的骨血，怕是天理难容。
步筠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短萧上面的花纹，“暂且留着，说不定之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如今皇后死了，宫内大丧，保不准姬楚宴会趁机闹事，我须得在宫里防着。府内之事你多留意着，倘若没有意外，自是要好好照看着她。”说着顿了一下，话里带着些微的杀气，“若是真出了意外，不用犹豫，直接动手，明白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僵冷了几分。许杨心里慨叹，自家大人这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明明刚刚还为此训斥了自己，这下又提起自己不要犹豫，直接动手。他皱着眉头停下，看着他脸上莫测的表情又问道：“大人方才说直接动手，要留下活口亦或是......”
步筠手中拿着短萧转身离了疏月亭，留下一句，“能留便留，若是没有办法，只能说她命数不好。”
待到午后，那绵延不绝的细雨终于停下。
成片的乌云散开，露出了湛蓝的天际，耀眼的金乌慢悠悠地出来挂在上面，皇城中无处不在的白幡被风吹得猛烈摇晃，先贤殿中的高僧不停歇地在念诵咒文经书，欲要超度皇后的亡魂去往西天极乐，梵音袅袅，久转不绝。
此时的外命妇同官员们已经都离开了，在各自府中为皇后祭拜。略显空旷的灵堂中现在也只剩下妃嫔和皇子皇女们，俱都跪在蒲团上低头守灵，偶有一阵风吹进来，带动了廊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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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金箔银箔，给这恢弘的殿内里平添了几分阴冷可怖。
雁晚杏正在往前方的火盆里烧纸钱，猛地听见一声太监的尖锐嗓音，长呼道：“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闻声手中的动作俱是停下，纷纷跪伏在地上行礼，雁晚杏眼角余光瞥见了前方的一角素白丧服。
沉帝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众人，摆摆手道：“死者为大，以后不必行这些虚礼。”
众人应了声“是！”，又各自回蒲团上跪着。
雁晚杏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悄悄觑着皇帝的面色，只见他满脸的悲痛郁色，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过来递上香烛，他伸手接过，握在手里对着皇后的灵位拜了几拜，随后插在了前面的香炉里。
这副神情倒不像是假的，好歹夫妻共枕几十载，皇后乍然逝去，皇帝心中不可能没有感触。
沉帝站在灵位之前有些愣怔，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意味，背影萧索，带着哀戚。
李嬷嬷侍立一旁，不停地用手拭着脸上的泪，见他这副模样，不由上前劝道：“陛下，皇后娘娘身死不得复生，您节哀顺变。娘娘遗体停在后殿的玉棺里，您可否去哀悼一番？”
皇后是上吊自杀的，死后的模样不用多想也知道看着必定可怖骇人。宇文筽本来还有些感伤的意味，闻言连忙摆摆手，身旁的冉扇见状登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上前劝阻道：“陛下知晓皇后娘娘本就伤心，若是再见面，还不得更加伤心，若是伤了身子怎好？”说着躬身向着沉帝行了一礼，“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想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定不愿看见陛下这般哀痛的样子，请陛下节哀！”
这现成的台阶摆在这里，他自然是要下的。宇文筽清了清嗓子，红着眼怅然道：“皇后统率六宫多年并无多少错处，雍容华贵端庄肃穆，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章升，宣朕旨意，在京郊华清山上为皇后修一座庙宇，供天下人祭奠，以为天下女子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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