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
言墨今天刚从国内飞过来，十来个小时的飞行，很是疲惫。女儿有专人照顾，他尚且能够放心。病房里都成了家，有她的床，还有女儿的小床。他进病房的时候，女儿醒了，坐起来，头发浓密了很多，也长了很多，此时全都炸开，睡眼稀松。
她呆呆的又柔柔的看着爸爸，言墨一身的累突然有了安置点，有了力气，过去，把她抱起，“醒了？”
她点头，便爬在爸爸的肩头又沉沉睡去，言墨抱了一会儿，才把她放回到床上，她的妈妈还没有醒来。今天是6月6号，再过两个月就睡一年了，也该醒了，他觉得他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走过去，看她如此安静，也只是轻轻一吻，去洗手间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沙发。
累极却睡不着，脑子里总感觉翁翁的响，不能让他安静下来。于是便去阳台，现在是夏天，阳台没有冷气，一股股燥热的热潮，他拿出手机给原南风打电话，打不通，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心烦意乱的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揉揉发胀的眉心。
……
夜半。
时年睁开眼晴，脑子里的意识都是模糊的，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又发生了什么，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见。过了好一会儿，大脑才传递给她一个消息：你昏迷了近一年的时间，在医院里。
“孩子……”她弱弱的喊了一声，但这个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嗓子干痒得不行，身体也无法动弹。房间里很干净，也没有什么药水味，但细细闻来，隐约可闻到奶味，想必女儿也在这儿，女儿在，那他肯定也在。
用力的慢吞吞的挪动着腿，她想下去，很艰难的把腿挪到了床边，半边身子悬空着，她听到了一声沙哑沉痛的呓语，“时年。”
其实人在昏迷的时候，意识还是有些记忆的。比如说她知道他每天给她洗脸擦试身体，每天都会来亲亲她，也让女儿来亲她，还听他和女儿一起给她讲故事，还听到了无数个夜里来自他的祈求。
她快不行了，快掉地上了。
“我在这儿呢。”开口，声音很低，也很难听。
没人动，可能是没有听到。
时年无奈的笑了，“言墨，快来救我。”这一次他听到了，只听到嗖地一声，他就跑了过来抱起她放在床上，当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年能感觉到他放在腰上的手，从抱到了……掐再到摁。那力气的转变，到呼吸上的隐忍。
她也没吭声，被他摁得疼也没作声，夜色里，她几乎可能看到他激动到起伏的胸膛。
好一会儿，好一会儿，他才坐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时年？”带着不敢置信。
“我醒了，真的。”她也抬手，才抬到一半便看到戒指发出来的光，那一束灿白的奢华，照亮了心头。他忽然倒下来，紧紧的抱着她，这时候呼吸开始深浅不一，开始粗重。
时年没什么血色的唇往起勾了勾，心境是可以传染的，就因为他这样，搞得她自己醒了她自己也挺激动。抬手，刚想回抱一下他，他便坐起，“我去叫医生。”风一般的又跑了出去。
……
一个小时后，所有的检查都完毕，医生们退出等待结果出来，才能做下一步的诊断。
时年靠在病床上，全身的肌肉都是麻的，有些难受，但还能忍。女儿早就醒了，也早就忍不住，扑过来抱着她的脖子，各种亲，然后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吓死她了，睡了大半年。言墨一直沉默着，坐在床边。
“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时年安慰着小家伙，擦着她的眼泪，好像是胖了些，脸已经圆了，“别哭。”
言小妍抽咽了两下才停止哭泣，就窝在时年的怀里，乖巧得不行。时年抬头看向言墨，胡渣也有了，眼晴里全是血丝，好瘦，太瘦了。那双眸紧紧的盯着她，像慢慢旋转的漩涡，时年不由得心里一紧，“你辛苦了。”
他摇头，声音沙哑：“不辛苦。”她醒了，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时年看到了他的疲惫，眼尾处的苍桑……你说恩怨能不能一笔抵消，可以的。时至现在，一切都可以抵消，她什么都不在乎，过往一切都不再提。
她从醒来到现在，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
她伸手，他过了两秒才把手递过去，反握着她的，时年这才发觉他的手心里密出了细汗。
“我没事了。”她如是说道，有没有事儿她不知道，但就自己的感觉而言，她是没事了。
他没有说话，就只是盯着她看，那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和害怕，他一个大男人，流露出这种眼神，时年心头忽然有一种极致的软。
“真的没事儿了。”
他咧嘴笑了下，坐进，把母女俩都抱到了怀里，用力的拥抱。
十个月，整整睡了十个月，医院里有很多流言蜚语，言墨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少赞誉，他也知道，只是不屑知道，那些都是没用东西。
醒过来，完全健康，才是最主要的。
………
奇迹，她没事儿了，毒没有了。输的液让她痛苦万分，那一个月像是活在地狱里，睡的大半年的时间，就是身体消化的时候……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的苦难，忍受的疼痛没有白费，一切都在走上坡路。
尽管肾脏功能依旧没有那么好，但那么恢复吧。接下来就是康复训练，毕竟也躺了大半年，腿脚不算利索，肌肉僵硬，很多时候大脑都感觉不到腿脚的存在。
这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哪怕是全身还是疼，但心情是好的。有女儿，有他。
晚上，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聊天说话，两个人一起给她按摩，女儿学着爸爸的样子，也按的有模有样。
因为躺的时候不算久，所以康复的时间也不用太久，用了一个月，她就能行走自如。
再一次全身检查，拿到检查单后，确认无事后，就可以准备回国了。
回国前，和研究所的人一起吃饭，然后去见一个人，时年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
“妈妈。”车上，女儿绑着两个小辫子，还是排骨辫呢，圆嘟嘟的小脸儿。
“嗯？”
“去哪儿啊？”
“去找阿姨。”时年摸摸她的头发，然后看向开车的言墨，太阳很大，他戴着墨镜，侧脸刚毅俊美，线条的弧度柔和流畅。
“你居然会这种辫子？”
因为她好了，所以他开车都惬意了很多，“当然。”
“怎么学的？”
“对着手机。”
还挺用心，果然是只要有心，还真的什么都学的会。
红灯的时候，他的手从前面伸到后面来，摸着她的头发……这两年，她的头发都掉的差不多了，不怎么多，但后期调理，还是有可以的。
“明天我给你编。”
“好啊。”时年露齿一笑，明眸皓齿，他回头，看着她，也一同微笑，湛亮的眸子透过漆黑的镜片反射出来。
好像……好像好多年都没有这种面对着微笑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酒店内。
她来了，长长的白色衬衫，高马尾，高跟鞋，摇曳生姿的女人，温婉退却，是成熟是魅力。
“来啦？”她开口，生意也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多了几分清脆。
“莫姐。”时年和她，是救命恩人大过一切。
莫云笑了下，“好久不见，还是那么漂亮，瘦了不少。”
“谢谢。”时年浅浅淡淡的回，“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言墨，这是我们的女儿。”
言墨对她，也没有了一切念想，时年能活下来，她也功不可没。
点头，表示问好。
“阿姨好。”言小妍脆生生的道。
莫云看着她笑，动容涌动，真好。一切的痛苦的过往都被有了归宿，从此就是暂新的生活。
一起吃了饭，她也看到了言墨对时年和女儿的无微不至，羡慕………除了羡慕，也没有其他。因为其他，都是不该有的。
一个男孩儿到男人，这个过程，其实没有多少女孩儿会忍受下来。
就好像把那个男孩儿放在有衮钉的铁板上滚，却还要让这个女孩儿陪着，这其中，女孩儿也要受着一样的煎熬和痛。
她也看到了时年手上的戒指，随口一问，“什么时候结婚？”
时年看了看戒指没出声，这个问题，不该她来回答。
“回国后。”他说，这是见莫云说的头一句话。他心里清楚，有了她们，和一切的异性都要避嫌。
走的时候，言墨叫她莫小姐，说谢谢。
算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局吧，她过往犯下的错，应该也都还上了。
从和时年离开，就一直陪着她。后来言墨来了，她便极少出现，其实这个女孩儿，她早就见过了，偷偷的看过无数回。
………
回国。
第一次一加三口坐飞机，言小妍高兴坏了，因为妈妈才好没多久，所以她格外的黏她，走哪儿都要妈妈抱。
坐在飞机上看着外面漂过的云彩，心里如同被那些云触摸着一样，柔软还有过尽千帆过后的坚韧。
十来个小时的飞行，言小妍坚持不住早就睡着了，天空又灰暗了下去，下面是万家灯火。
她的手被握住，头也被板着倒在他的肩头，他的怀里还有女儿呢。
她微微抬头，他正看着她，眼里仿佛有星星，黝亮。
她又低头，倒着没动，“干嘛…”
“你看人家一家人…”他指着过道那边的，也是一家三口，时年瞄了眼，正在亲吻呢。
什么意思。
“你离我这么远，人家以为我们感情不好。”
哦。人家是夫妻，他们不是啊。
“不亲吻，也靠着吧。”
哦。
她抿着唇，也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额头一热，被亲了一口。
她眼尾上翘，这种被人放在心里的感觉真的很好，就感觉岁月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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