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初回去后心里又有说不尽的苦楚，那些苦楚终究是没人能诉说，在院子里他迟迟不肯进屋里，那些被封存的、压抑着的全部都是他的不甘心，没法释放的也是他的不甘心。
人的感情真是可怕，有时候是真的能把一个好人活生生变成一个坏人。
“纪温泽……”他唤了一声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名字。
“纪温泽……”他又唤了一声，心有够凉的了，那凉意漫步全身，整个身子都冷得像块冰，他感觉自己真的死了。
不疼。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疼，是啊，死了怎么可能还会疼。
可笑的是，自己太过执着了，无论是什么只要没到结局哪怕最后是南墙他也撞，有时候还会不甘心接着撞，头破血流了还不甘心。
信也不信再也不重要了，干嘛捂着自己的眼睛，不信也得信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把真相拿在你面前，硬生生把你捂着眼的手扒开让你看，无论你有多疼他都让你看。
纪温泽在想什么呢？他一定很快乐吧，或者说很兴奋，他又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就像我见到他时的感受一样。
真可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真好，你还能见到你喜欢的人。
而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永远也就这样了。
特别特别想阿娘，像以前一样没用。小时候受委屈了就喊母亲，长大了难过了就想母亲，就想母亲对自己的好，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护着自己的。
哪个小孩受伤了不去找母亲呢？哪个母亲看到自己孩子受伤了还无动于衷呢？
可是他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从那天他就再也没有依靠了，之后就拼命练武保护自己，然后就遇到了季霖川，过得还算不错。
最后遇到了那个让他见到就脸红的男子——纪温泽。
要是没出现那个什么小神仙，会一直好下去吧，纵使纪温泽不喜欢自己也会过得很好吧。
贺亦初面对自己这么多想法只是叹了口气，这次他没哭，就是有点不开心。
他站在院子里吹着夜风，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好不凄凉，但往往是这样的场景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安全。
这时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就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他愣住了：“纪温泽，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纪温泽平淡地说道。
这次怎么不是直接进来的？
贺亦初也不多想便回道：“我也是有点睡不着，怎么？又来找我聊天？你觉得我现在想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吗？”
纪温泽：“……”
“今晚月亮挺美。”贺亦初试图岔开这个话题。
纪温泽随着他的话看向了月亮，月光不那么亮，还是月牙：“你说的这个美，估计是最难看的一个时段。”
“难看？”贺亦初皱了皱眉，抱着怀疑的心理回头看了一眼月亮，又道，“你居然说难看？难道不显得干净吗？今日的月亮很干净。”
纪温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呆在门外就迷迷糊糊地进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干净？什么时候的月亮不干净？不一直高高挂在天上吗？永远都是那么白。
“应该是今天也很干净。”
纪温泽愣在了原地。
月亮一直都很干净。贺亦初笑了，他背对着他的世界笑了：“好了，你想聊什么进屋谈吧，院里有点凉，看你穿的也挺少的。”
话音一落，他就拉着纪温泽的手腕进了屋，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估计是憋出来的吧，最近胆子太小了。
禁书？贺亦初松开纪温泽就忙去把禁书收起来：“这是你的地盘，你难不成还要我说让你坐下你才肯坐下？”
“……”
见他不坐，贺亦初先无拘无束地坐了，他道：“你找我的，你倒说不出一个字了。”
“你怎么了？”纪温泽不知把这句话在脑海里演习了多少遍才说出的口。
贺亦初“啊”了一声，回道：“就那样呗，我能怎么？无非就是时不时的抽风，看见了躲开就好了。”
“我屋里有酒，喝一杯？”说完，纪温泽又补了一句，“对了，这里是我曾经住过的院子，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所以一开始看你动我的东西才会那么生气。”
贺亦初愣了一下，随后淡淡“嗯”了一声：“以后不会动了。”
“喝吗？”
喝不喝又成了问题，贺亦初只喝过一次酒，那一次之后他发现自己酒量很好，但缺点就是酒很难喝。
想他劝别人别喝酒一辈子了，最后却自己拿起了酒，还真是够讽刺的了。
“喝！你去拿吧。”他趴在桌子上托着腮淡淡道。
他对酒这个东西不上瘾，甚至觉得特别特别难喝，那时候想去喝只是想试试就到底能不能消愁，结果也很明显，只是麻痹了一小会儿。
纪温泽闻言就走到架子旁弯下腰，下面有个柜子打开后一眼就能看见整整齐齐的酒罐子在那摆着，他想也喝不了多少，就只拿了一罐子。
“没杯子。”纪温泽尴尬地笑了。
贺亦初属实是被他蠢到了：“这个酒罐又不大，你喝不完吗？想你整天就跟个酒蒙子一样，连这点酒都喝不下。”
纪温泽感觉自己被小瞧了，于是又拿出了一罐酒，放在桌子上挑眉道：“要是你喝不完，别怪我嘲笑你不行。”
“是吗？”贺亦初还挺要强的，他打开瓶塞笑了笑，又道，“那就看看谁不行，是你自己要说喝酒的，要是敢退缩，那你就是不行。”
虽然他不知道“不行”有什么含义。
纪温泽同样打开了瓶塞，把椅子移过来坐到了贺亦初对面，他道：“明天还有事，但我想我应该喝不醉的。”
“什么事？”
纪温泽毫不遮掩，如实答道：“和那群老家伙商量商量停止我们的杀人计划，前几日我都是躲着他们来着，话说我想那群老家伙应该能听我的。”
贺亦初一下子就沉默了，他抱着个罐子喝闷酒，一声不吭。
“你这是干嘛？”纪温泽失笑道，“生谁的气？我这都听你的话了你还生气。”
贺亦初瞪了他一眼，不得不回他：“不用你管，喝你的酒，喝不完你就是不行。还有，以后少跟我说你们林碧崖的事，惹人烦。”
“谁说我不行了？”纪温泽估计自己要再听下去就真笑出声了。
贺亦初又不搭理他了，早死早超生，他一个劲地抱着酒罐给自己猛灌酒，就那么一点，早喝完早得救。
纪温泽虽然不清楚贺亦初想干什么，但现在干就对了，于是我们堂堂林碧崖崖主也不顾形象的抱起酒罐喝了起来。
这俩货是在比谁先死吗？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大抵会觉得这是俩傻笔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亦初喝完了后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把酒罐一摔，之后也不知是倒在了桌子上还是趴在了桌子上。
纪温泽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把酒罐放在桌子上后询问道：“你真不行了？”
“没有。”
纪温泽正当夸他酒量好时，贺亦初突然坐了起来，脸颊处泛着红：“倒是你还没喝完，你不行了吧。”
“……”果然醉了。
贺亦初靠在椅子上，感觉天旋地转的，还有点想吐：“你……怎么不说话了？”
还好。纪温泽松了一口气，这人醉了比平时还冷静，他说道：“不是不行，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应该是吧。”他又添了一句，“有点醉了。”
醉了还能这么冷静。
纪温泽属实是有点佩服了，像他喝醉了酒跟个疯子一样：“没什么要说的吗？我想听你的真心话，就是我不知道的事。”
“你什么不知道啊？”贺亦初感觉自己都快泄气了，整个人都没意识，晕晕乎乎的难受他模模糊糊又道，“你想知道的，我什么没说？”
纪温泽被噎住了，他咳了几声缓解尴尬又道：“你真的没什么瞒着我吗？”
“有啊。”贺亦初玩弄着手指傻笑道。
纪温泽认真问道：“你瞒了我什么？”
“你想知道啊？”贺亦初打了个哈欠，“秘密是秘密，只有我能知道，其他人都不行，你也一样不行。”
纪温泽的脸瞬间铁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说不说！你不是说我想知道的你都告诉我的吗？现在怎么不告诉我了？难道你在骗我？！”
贺亦初抿了抿嘴，翘起了二郎腿，冷声道：“你别以为你能镇住我，我已经好脾气的和你说了，有些事我不想说谁都不会知道。你这样手不疼吗？疼的是你，谁能代你受？”
话音刚落，纪温泽微微一怔：“我……”
“你看，小罐子碎了。”贺亦初眸子阴冷，语气也不温热，“我自己喝酒的时候就这样的罐子，我也不知道我喝了多久，反正就是一点醉意都没有。现在怎么就醉了呢？”
但是像他这种骨子里都透露着热的人，纵使再冷，他也是热的、也是温柔的。
纪温泽沉默了一会儿，莞尔：“你除了脸有点红之外，我看不出你醉没醉，但我想你应该醉了，要不你先睡吧，地下的我来收拾。”
“哪用得着你。”贺亦初蹙眉，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脸，“我自己收拾，这是我自己搞得我自己收拾，用不着你。”
这么倔，不愧是他。
纪温泽也没多少耐心跟他耗了，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后，他又道：“所以，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吊别人胃口真的不好。”
贺亦初突然站起身，他的头有些疼，看了看地下碎掉的罐子，喃喃道：“都碎成这样了，还拼得回去吗？我在想什么，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哪怕只是碎了一点，它也拼不回去了。”
“……”
随着一声叹息，他弯下腰把碎片堆到一起：“要扔到哪里？我去扔。”
“你可省省吧。”纪温泽扶额十分无奈，“别一会儿走丢了，你就放那吧，听见没有，一会儿我收拾。”
贺亦初也不愿意和他犟便应了他的话，兜兜转转又坐到了椅子上：“纪温泽，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纪温泽紧蹙眉头，果然这人喝醉了也这么精：“既然你开门见山了，那我就好好问问你，我听纪鸢说了一些关于你和你母亲的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讲讲。”
“啊？”
“我说我想听行了吧！”纪温泽真不知道自己急躁的性格怎么才能改了，这样估计真的很招人烦。
贺亦初“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阿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很好对父亲也很好，但我父亲就是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人不喜欢，偏生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这下纪温泽可提起了兴趣：“你父亲以前的事吗？我还没见过你母亲，不过我想你和母亲肯定不像。”
“你说出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的伤人。”贺亦初其实一点都不想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平淡的语气和纪温泽聊天的。
或许是习惯性的包容吧。
纪温泽顿了一下，后转笑道：“我说的话听听就好，不要当真，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瞎说什么。”
贺亦初感觉自己再晕下去就要升天了，是这酒劲过于大了？那纪温泽怎么没事？他酒量怎么这么好，话说这次的酒比上次的酒难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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