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场景，一个白衣绝世、脸戴面具、手执一扇的人站与中心，他突然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放荡温柔、手执一剑的人突然出现，看不清脸。
贺亦初从梦中醒来，右手扶额，头甚是疼，最近他总是做着同一个梦，也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风玥阁小少主年芳十八，他的名字无人不晓，都说他年少心熟，灵力先天强盛，他乃是各大门派天之骄子中的第一。
贺亦初最近死气沉沉，不似之前般热情，有时甚至一日都不说一句话。
季霖川怕他闷坏了自己，早晨起时就先来他这儿敲门，想逗逗他开心，不过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季霖川在天之骄子中排第三，不光如此，他的医术也极好，称得上一句“神医”。他今年二十有一了，比贺亦初大了三岁，由此可见，贺亦初在修炼这方面很有天赋。
贺亦初知他会来，所以他卧房的门一般都是不锁的：“你推开门进来便是。”
季霖川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敲门：“贺亦初你赶紧下来开门，听见没？不然我一直敲，敲到你开门为止。”
“好好好，知道了。”
季霖川不敲了：“那你快点啊，等着你开门。”
很快，门就开了，贺亦初不喜欢让别人等太久，他道：“霖川，你又有何事？切莫再像昨日一般胡言乱语了。”
季霖川笑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同我说说话吧？”
也不是不可。
贺亦初点点头，把门敞开，道：“你进去吧，正巧我也有事问你。”
“何事啊？”季霖川说着就踏入了房内，又道，“怎么？看你都好久没开心了，为情所伤？还是什么？”
倒也是，也不是。
贺亦初不回答，回屋坐到床边，说道：“灵力散尽会怎样？会死吗？灵力散尽的过程疼吗？有多疼？”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不过，季霖川知道答案：“当然不会死了，最多也就变成一个废人，要是自散灵力的话，那肯定是会疼的，多疼我不知道，我没试过。”
“那肯定很舒服……”
舒服？贺亦初是疯了吗？怎么会舒服？
贺亦初眼角泛红，他又道：“霖川，我有点累，我想还纪温泽，我还有东西没还他，他不来了对吗？”
季霖川靠近，揉了揉贺亦初的头，笑道：“东西什么时候都能还的，累了就好好休息嘛，他咋能不来呢？不来我把他绑来，好歹是我的至交，他敢不来？”
“要是我杀人了，你还会这么关心我吗？”贺亦初哽咽了。
季霖川愣了一下，道：“杀什么人？你怎么可能杀人？你连鸡都不敢杀，还杀人？你给我讲笑话呢？”
贺亦初摇头，声音很冷：“我好像杀人了，他那天掐着我的脖子，说我杀了他的爱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很恨我。”
季霖川皱着眉，蹲下身捏着贺亦初的脸：“你不知道？那也不一定，谁死了？”
贺亦初打开季霖川的手，道：“我不知道，他说，那个人白衣戴着面具，没有姓名。”
“那就更不可能了！”季霖川又道，“纪温泽是有病吗？就你？杀人？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贺亦初眼泪滴落，他一个劲地摇头：“我没有！可他说我杀了……我杀了……我该死对不对？我该还他对吗？”
季霖川心疼了：“不是啊，你同他解释一下，相信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信我……他恨我……”
季霖川起身把他拥入怀中，安慰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比谁都好，都是他的错，你怎么不同我说呢？亏我把你当好友，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找不到他。”贺亦初推开季霖川说道，“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纪温泽了，你要是下次见到他，不要招惹他。”
季霖川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拽住了他的手，说道：“你想自废修为？你疯了是吗？要是以后林碧崖攻过来你是主力！”
“你以为林碧崖崖主是谁？”贺亦初突然道。
季霖川像是恍然大悟：“是……是纪温泽？”
犹如一阵晴天霹雳，这怎么可能？
季霖川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他……林碧崖崖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
季霖川听懵了，一脸不敢相信：“那他就得……死啊，我问你，他想让你怎样？他若恨你，那他想让你怎样？”
“死吧。”贺亦初的眼暗淡无光，“反正我也不在意。”
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季霖川还是摇头：“你敢！你只顾好好对自己就够了，你怎么能想死呢？你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现在就这点小事你就坚持不住了？”
这对贺亦初来说不是小事，这是足够要了他的命。
他总是被感情所困，可他总是在接触感情，一次又一次被感情所伤。
贺亦初他是心悦纪温泽的……
他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决定好了的，他想了很久才决定的，反正他也不是那种怕死的人，死了更好。
“亦初！你又没听我说话！”
贺亦初分了神，这时他突然猛咳了几声。
这一咳惊到了季霖川：“怎么了？你也是啊，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也就我爱惜你了，没有我就你这身体够呛的。”
贺亦初吃力一笑，道：“没事，我身体又不是不好。”
季霖川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但是好身体都会被你弄成病秧子，你说说你，啥事都往差了想，我站你这边，要是纪温泽真要你死，我与他没完。”
贺亦初：“……”
季霖川做到了他的旁边，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想必纪温泽会来的，你也别犟了，想死不可能，我不同意。”
“自废修为更不可能，别想了。”
贺亦初感到深深疲倦，扶额道：“来了正好，他最好来，不来我就去找他。”
季霖川又怎能管住他？贺亦初就是犟，他总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去想自己会怎样，这一点真让季霖川心疼。
季霖川肯信他没有杀人，因为季霖川了解他，就算说他疯了也比说他杀人的可信度高，贺亦初这辈子都不可能杀人，尤其是现在这个年纪。
贺亦初是最心善的，平时打人都很少，有事他也会先在自己身上找错误，他把身边的人都当好人，都当好友。
像他这般好的人，世间真的是少有。
可就像他这般好的人，却受尽了人间的折磨。
“亦初……”
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反复呢喃着贺亦初的名字。
“你还有事吗？”贺亦初突然道。
季霖川反应了过来，道：“你不想与我聊聊天吗？你不想，我想，特别特别想聊聊你，我总是觉着你这家伙挺有意思的。”
“是吗？”贺亦初苦笑一声，又道，“聊我什么？”
季霖川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仿佛想到了什么：“你平时做过蠢事没？蠢到无可救药的那种，我做过，现在想想都觉得丢脸。”
贺亦初“嗯”了一声，说道：“小时候做过一件，倒也不算是丢脸，也算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了吧。”
季霖川凑近，好奇问道：“何事啊？一会儿我也给你说说我的。”
时间长了，美好什么的，也变成了痛。
他毫无顾及，那是他给季霖川的信任：“听过别人给我讲故事，我信以为真了。有个人总是循环给我讲同一个故事，我每次都会心有感慨，后来知道他走后，我开始发现那个故事里讲的都是谎言。”
听着没什么，但贺亦初对这件事，是拒绝，也是接受。
一边是自己最快乐过的日子，一边是自己最蠢的日子。
没有了美好，但就是难忘。
季霖川不觉得蠢，他说起了自己的糗事：“我！我弟！喜欢叫我二傻子！想当年我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想起来我还……”
没说完，季霖川就笑了起来。
确实像个二傻子。
季霖川边笑边道：“我有一次差点掉坑里，就被骗了！啊啊啊！我真的是个二傻子！要知道我可是天之骄子中的第三，堂堂第三是个二傻子，而那些正常的，比不上一个二傻子。”
贺亦初：“……”
确实二傻子，傻到不行的那种。
想到这儿，贺亦初扑哧一笑：“你呀……”
“还未说到正点上，你就笑了？”季霖川道，“你可真好哄，不过正好，我讨厌哄别人，别人要是还没啥好转，或者说好转不大，我就生气，这样就很麻烦。”
贺亦初：“……”
哄人真的很难吗？
其实有耐心就好了，但是没耐心的人，就不要去哄别人了，免得伤了人家的心。
季霖川看着贺亦初，虽然有点心疼，但还是不想再戳他的伤疤，笑道：“你知道吗？我被叫二傻子习惯了，每次听到二傻子，我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但是我弟弟叫我的时候我通常会揍他，揍到他求饶为止。”
贺亦初出于礼貌，开口道：“温柔点，要是你够温柔，没人叫你傻子。”
“你懂，就你懂。”季霖川笑得灿烂，但依旧挂怀着纪温泽的事，他不想被看出来。
贺亦初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懂，但是我也能明确说太温柔了也不好，你也别这样，你不开心我看出来了。”
他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拆穿；现在说了，只是不想被当成傻子后再去演一场莫名其妙的戏。
他不是傻子，他什么都看得出，心里也都清楚别人不想让他清楚的，但是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什么都懂。